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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疼痛

  奇怪的是這時候他依然沒有開口說話,這點十分怪異。


  大概十分鍾後他再次去到東邊我最感興趣的古祭台方向,開始用我的工兵鏟挖掘。


  他不讓我觸碰這土屋裏的任何東西自己卻動手破壞?


  不對,他不是在破壞,通過他挖掘出來的沙土的味道判斷那都是新土,並不是幾千年前老化石化的風土。


  難道東邊的“古祭台”是他人為創造的?


  是用來埋藏他自己的物品的一個土包而已?


  巴爾思是個文物販子?

  專門靠著整個紅山文化前後遺址盜掘發財?


  教授看人很準這次卻看錯了?


  那邊巴爾思自以為萬事無憂的挖寶,這邊的我閉著眼睛憑借敏銳的嗅覺已經成了百萬個為什麽。


  據我了解巴爾思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但是並不缺錢,每年政府有相應的牧民補助,就是沒有補助他自己養了七八百隻羊也足夠讓他過得豐衣足食了。


  他是個沒人要的老光棍,遠離人群,唯一的愛好就是喝劣質酒喂500斤的寵物豬。


  而這兩個愛好並不會花什麽錢,他盜掘文物去秘密販賣的錢都做了什麽?

  難道他隻是表麵上是個老光棍而已?


  實際上背地裏養著好幾個模特小老婆?


  但是很快我自己都被我自己這種荒謬的想法給惡心到了,巴爾思不是那樣的人,雖然他對我並不好,雖然教授走了我跟他之間的關係變得異常緊張甚至經常揮拳相向。


  可是我知道他不是個罪犯。


  他是在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什麽,就如那個深夜婦人保護那把葉形石刀一樣,我很有耐心的繼續裝睡,沒有忍不住睜開眼睛撲上去。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要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等到巴爾思自己拿著挖出來的寶貝回到火堆邊再伺機行動。


  我活到現在如果讓我自己說出自己的一個優點,那麽猶豫一下之後我會說唯一的優點就是有耐心,無論做什麽事無論在什麽環境下我都會保持十足的耐心。


  因為我已經耐心的找尋了母親十六年,已經耐心的等著她回家十六年,我想無論是誰有了我這樣的經曆和遭遇都會變得十分有耐心的。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巴爾思並沒有把挖出來的寶貝拿回到火堆邊仔細欣賞把玩而是匆忙的看了一眼又趕緊重新用泥土埋上。


  這並不是明智之舉,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那我一會等這個大家夥睡著了要不要來個隔壁王二不曾偷?


  我差點興奮的笑出聲,巴爾思自以為聰明有經驗到最後卻是給我打開了方便之門。


  我決定繼續等待,巴爾思一切重新掩埋完畢拎著我的工兵鏟回到了火堆旁,開始在地上寫字。


  寫完字打了兩個大大的哈欠躺在地上的羊皮襖上睡著了,睡得很踏實很安穩,完全不再擔心我更不會繼續睜大眼睛監視我。


  他的催眠術並不高明,甚至笨拙而簡單,他認為很有效那沒辦法,


  又等了大概一刻鍾左右我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睜開眼睛以後我沒有立刻行動而是保持著原來的睡眠姿勢。


  巴爾思臨睡前又加了些木柴所以火光照亮了半地穴土屋的大部分區域,雖然遠不如明亮的白熾燈泡,但卻昏黃而溫暖。


  我開始發汗,開始有些口渴。


  我慢慢爬起來找水喝,我的水壺裏還有很多水,雖然外麵到處都是冰雪並不缺少水源,我依然很節約很克製。


  不管最近都發生了什麽我還是努力把這次考古實習當做是自己在專業上的一個新*,所以對自己的要求分外嚴格。


  火光映襯下我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漢字:不要去挖東邊地下的東西,否則要你會後悔一輩子。


  老天,巴爾思那家夥居然寫了這麽多字等著我。


  他早就看出我是在裝睡?


  或者隻是故意設置的一道心理防線?

  這種辦法在我看來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就像武俠小說裏在那些高人的古墓室門口的石碑上總會寫著擅入者死一樣。


  這隻是人類在生前對於死後自己屍骨和陪葬品的一種變相保護而已,都是騙人的。


  根本沒有什麽法老詛咒沒有千年前的生死寓言,反正我是不信。


  我反而覺得可笑,站起身找到水壺,伸手一拿就立刻覺得不對,我的水壺空了,一滴水都沒有。


  我沒有慌亂的檢查水壺是否摔壞了,蓋子是否沒擰緊,我很確定我的水壺是完好無損的,蓋子也擰的很緊。


  是巴爾思故意給我倒掉了。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再次警告我不要去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沒有人喜歡別人未經允許擅動自己的物件。


  好高明的手法!


  巴爾思表麵上粗糙愚蠢固執簡單,實際上卻心細如發,他才是整個行程和過程的引導者,我初出茅廬還粉嫩的很,他又在無形中用冰冷的現實給我上了一課。


  我不是過分自信不是好勇鬥狠更不是過分自信,我一直深深自卑。


  我的母親因我而離家出走十六年,我聽不見,是個聾子。


  我一直偽裝的堅強隻是像變色龍變換顏色的自我保護而已。


  眼下的形勢顯然對我很不利,悲觀一點說從頭到尾我都被巴爾思那家夥玩弄於鼓掌之間。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想起了獵人熬鷹,起初老鷹的精力血氣很足,不停不停的發動主動進攻,似乎不知疲倦,能夠連續幾天幾夜不吃不喝而體力充足,但是到最後再厲害的老鷹也熬不過經驗豐富的獵人,最後一定會變成乖乖聽命的寵物,忘了自己作為王者在藍天白雲間自由翱翔的姿態。


  我再次看向對麵的巴爾思,此刻他已經睡的香甜,現在的他就是剛才的我,而現在的我卻絕不如剛才的他那般胸有成竹。


  到底是挖還是不挖?


  本來這個問題在我心裏早有答案,我挖掘是為了考古是為了探索和搶救性保護,不是出於私心。


  所以肯定要挖。


  我是那種一出生就注定隻會做一件事的人,就在我以全校最後一名的成績被調劑到考古係的那一刻我的命運就已注定。


  後來我才知道是教授在最後一刻點名要的我,雖然至今我仍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選擇了我,可是哪怕他隻是因為我是個殘疾是個弱者才可憐我讓我入學拜入他的門下,我也會感激他一輩子。


  很小的時候母親一直反反複複的教我說和寫感恩兩個字,她告訴我那些年幫助過我們母子的好人一共有十一個,她要我學會說話的第一件事就記住這十一個人的名字。


  趙明,趙亮,周國軍,李玉華,李豔華,杜誌鵬,楚飛,楚旭升,羅誌,王八一,韓兆保。


  我的記憶力並不好,母親對我一向溫柔寬厚,可是當我背不出這十一個恩人名字的時候她就會狠狠的用巴掌打我。


  她打我的時候我從不出聲,不是不疼,很疼很疼,我不出聲不求饒不掉眼淚,我怕我哭了母親也會不要我。


  雖然她最後還是離開了我……


  我一生隻做一件事,隻專注一件事,母親臨走的前三天突然把我叫到身邊,愛憐的撫摸著我的額頭對我說,“你長大後不要挑工作,不管什麽工作隻要有人讓你做,你就做一輩子,記住了。”


  我的一切都是母親給的,母親幾乎教會了我一切,唯獨沒有教我離開她以後怎麽一個人生活。


  她給了我一切然後又親手毀了一切。


  我開始猶豫,因為自卑開始害怕,我很想像小時候那樣躲進黑漆漆的角落裏一個人瑟瑟發抖。


  我沒有那麽做,我已經長大了,我要對得起母親給我的一切。


  我爬起來蹲在地上也開始寫字:告訴我東邊埋的是什麽,不告訴我我就挖。


  這是一個小孩子任性的留言,巴爾思應該明顯看得出其中的猶豫和心虛,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兔子急了也咬人,別逼我真的開挖。


  巴爾思根本沒有睡著,我剛寫好字他就睜開了眼睛,一咕嚕身子坐起來,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火堆邊正在喝他水壺裏水的我。


  他把我的水倒了我當然要喝他的,他以為我不敢?


  那麽他就錯了。


  同時我比較節製,沒有賭氣把所有的水喝光,我們帶出來的水是在氈房帳篷裏事先燒好的熱水晾涼以後裝進各自水壺的,白開水健康沒有細菌可以隨時隨地安全飲用。


  巴爾思說我們這次趙寶溝的行程至少得一個星期,所以帶夠充足的食物和水是基本法則。


  這種事不用誰教我也會做,而且鑒於我跟巴爾思之間冷漠冷淡的私人關係,我更是在出發前把所有東西反反複複檢查了至少三遍。


  很快我就知道我上當了,我還是太缺乏對敵經驗了,巴爾思水壺裏的水根本不是我們出來時候帶的涼白開而是混雜了汙垢的雪水。


  我敏銳的嗅覺和味覺在我開始喝第一口的時候就已經強烈警告我這水有問題,我卻固執的沒有聽從,我認為是自己的嗓子太幹火氣太大了,因此水才會變得苦澀起來。


  水的味道的確跟人的心情有關。


  我錯了,錯的離譜,我的肚子開始猛烈的疼痛起來,大腸小腸仿佛全都一起發力拚命的纏繞扭打在一起。


  額頭的冷汗在火光之下劈裏啪啦的掉落在6000年的半地穴土地上,巴爾思幸災樂禍的咧嘴笑,身子前傾脖子伸的老長看笑話,等我求饒。


  可是巴爾思很快就奇怪起來,因為我既沒有哭喊也沒有滿地打滾的求饒,我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肚子,甚至疼的用自己的拳頭猛力擊打自己的腹部,用一種更殘忍疼痛代替另外一種颶風一樣的疼痛。


  我的表現讓巴爾思百思不得其解,他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跟前,像看動物園的大熊貓一樣開始研究我。


  他是不會研究明白的,我本就是個怪胎,我開始反客為主用不屑的眼神嘲笑他。奇怪的是我心裏並不痛恨他,反而有些感激。


  在荒郊野外考古野營什麽天氣都能遇到什麽危險都能碰上,野獸,蚊子,暴雨,食物中毒。


  我權當做是對自己的一次提前演練了。


  巴爾思放棄觀察走回去繼續睡覺,雖然他也睡不著可還是要睡,這是對我對他眼神嘲諷的最佳回應。


  他在享受美好的睡眠,我在這邊疼成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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