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高處不勝寒
“嫂嫂……”
甄宓一掀簾子,曹植不由自主地拘謹,連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都說久病無姿容,然而此時的甄氏,卻看起來愈發楚楚動人,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感,讓人忍不住心生惻隱之情。
這與以往的甄氏很是不同。
甄氏素來要強,平時無論在何種情境下,總給人一種繃著一根弦的感覺。今次柔弱下來,倒愈發風情了。
“叔叔大恩,妾無以為報,若有來生,必定結草銜環,以報恩情。”真是說著,伏在床沿邊上,勉強給曹植磕了個頭。
“嫂嫂折煞我了。”曹植見狀,一時忘了禮儀,隻顧著上前扶她。
這一扶,就扶到了床跟前!
自古男女設大防,甄宓雖在病中,但依舊男女有別,他這無心的舉動,倒叫甄氏心頭一亂!
兩人四目相對,甄氏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漾滿了淚水。隻這一眼,曹植便像過電似的,一下子心浮氣躁起來。
而甄氏呢,更覺得不自在,一張臉燒紅了,連忙收回自己的視線,垂下了眸子。
“叔叔可曾想過,此番這般救我,興許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甄宓別開眼,低著頭轉移話題。
“不礙事。”她這模樣叫曹植心頭更亂,半晌隻愣愣的吐出這三個字。
“這世上有許多事,並非清者自清,而是三人成虎。此番是我連累的叔叔,我自要給叔叔一個交代。”
說著,甄氏喚來貼身丫頭,搬來小幾,又準備了筆墨紙硯,靠在床頭,強打精神,寫下了《塘上行》。
“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曹植站在她身旁,見她寫下這幾句,心中感同身受,不禁為之心疼,“嫂嫂……”
信寫到最後,甄氏的手,連筆都拿不穩了。
她一邊咳嗽,一邊署了名,然後就費力開始疊信。
“這封信你替妾身送出去……但願能換回你我之清白吧。”說這話的時候,甄氏臉色慘白。
曹植見了十分不忍,於是忙說:“嫂嫂何必在意這些風言風語?你我行的直,坐的端。何必去管那些小人的想法!”
“你為我做了這麽多,卻不能再叫你為我背上那樣的罵名。”甄宓說著,突然伸手握了握曹植的手,說:“今日我嫁給你二哥,本就是變節改嫁,該要受天下人的白眼,可叔叔你不同。”
在甄宓的堅持下,這封信被送了出去。
他原本是想用這封信來表達對丈夫的堅貞不移,從而一舉兩得,既放低姿態,以求複合,二來也能證明曹植的清白。
誰知這信落到曹丕的手裏,卻解讀出了另一種含義。
在郭女王的煽風點火之下,曹丕竟覺得這封信是甄氏專門寫來辱罵他的,目的就是要責怪他的負心薄情。
這一番解讀,將甄氏徹底打入了冷遇的深淵!
她的《塘上行》,也未能證明曹植的清白。曹丕依舊相信坊間的傳言,依舊認定曹植與甄氏有染,並由此耿耿於懷,兄弟之間進一步交惡。
“我後來再見嫂嫂,已經是王兄的登基大典。”曹植閉著眼睛冷笑了一聲,說:“當初信送完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一輩子也隻見過這麽幾次麵。卻被人誤會了生生世世,豈不諷刺?”
“如果我記得沒錯,甄夫人是在曹丕即位第二年去世的,對嗎?”道長聽了這話便問。
“是,是第二年。”曹植點了點頭,說:“被發覆麵,以糠塞口。為的就是讓她死後也無處伸冤!這樣的歹毒,除了郭女王還能有誰?”
“真是被賜死的嗎?”高朗聞言問道。
“郭氏構陷,說嫂嫂以巫蠱之術,欲謀害親夫。曹丕聞言絲毫不加分辨,直接就下了殺手!”曹植說著,整個拳頭都捏得緊緊的。
他是真的恨。這樣好的一個女人,曹丕怎麽忍心將她被發覆麵?更何況是以糠塞口,莫說體麵,就連尊嚴都不曾為她保全!
有的男人就是這樣,他愛你時,你微微一笑,他就自動腦補,認為你也愛他。
當他不愛你時,想他是錯,就連你的呼吸也是錯。
如果這個男人還剛好是王,那麽,你活著也是錯。
這樣的無情,都不配稱之為丈夫!
更可氣的是,在甄氏死後,曹丕曾多次召見曹植,故意在他麵前提起甄氏,還很多次拿著真實的遺物,叫他辨認!
這一切顯然是故意刺激,想要以此來報複曹植。而曹植也的確忍無可忍,感覺既悲痛,又受到了侮辱。
然而成王敗寇,曹丕是君,他是臣,對他這種行為除了忍受,還是忍受。他甚至沒有資格表現出絲毫的不快。
隻是每次在這樣的召見之後,他都不得不喝得酩酊大醉,用醉生夢死來麻痹自己。
“嫂嫂有一款金玉枕,是她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
曹植說著比劃起來,說:“那時候曹丕總喜歡拿著金玉枕。他沒事就抱著金玉枕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後來要不是曹睿替我說了很多好話,我今天還不知道是個怎樣的情形!”
道長聽了這半天,忍不住安慰:“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執著呢?”
“何必執著,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曹植冷笑一聲道:“曹丕根本就不值得被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