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悲戀
浮到了水麵上還不敢離她太近，鯉魚妖遠遠的藏在池塘中央的假山背後，故意“咕嘟咕嘟”的吐起了泡泡。
在一起打了十幾年，就算沒有交情，也該有戰鬥友誼了。
雖然近兩年桃夭不再喜歡動手，但鯉魚妖的心理陰影麵積比池塘還大，想來一時半會是改不了對她的畏懼之心了。
半晌，見她那邊還是沒有半分動靜，鯉魚妖終於按捺不住，遠遠的喊了一嗓子，“你，你今天又來做什麽？”
桃夭聞聲扭頭，悶悶的道：“你過來些，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鯉魚妖隻得擺著尾巴遊近了些，但還是做好了隨時要逃走的準備，戒備心十足的回道：“你且說著，我且聽著。”
也不怪他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三年前就因他想吃一隻飛在半空沒了力氣恰巧掉落池塘的小雁兒，天可憐見，他隻覺得那是天上掉餡餅了，正要張嘴去接，卻被旁邊斜插過來的一條腿狠狠地踹到了一邊去。
踹完桃夭還覺得很有成就感，算是圓了當年腿短施展不開，隻能用頭硬碰硬的遺憾了。
從那時起，鯉魚妖再見到桃夭那雙修長有力的腿，就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在隱隱作痛。
桃夭不同尋常那般輕鬆的聲音遠遠沉重的傳來，“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不是要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盡頭？”
“……”
鯉魚妖頓時隻覺得頭疼得很厲害了，而且胸口上了中了一箭的感覺。
當年那隻差點被他吃掉的雁兒，是他喜歡的第一隻小妖。
起初還以為她隻是一隻普通的飛鳥，所以吃了就當開開葷，打了牙祭。
但就在那桃花小妖將她抱起的時候，兩個少女臨水而立楚楚動人，瞬間就讓他花了雙眼，動了心腸。
但緊接著腦殼上的劇痛猛烈襲來，頓時便讓他堅定了自己的心意，對！沒錯！他對那隻雁兒小妖一見鍾情了！
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就一定要表達出來，於是第二天他就好好的將自己捯飭了一番，捧上自己腹部最有光澤的緋紅鱗片，就去求愛了。
小雁兒剛開蒙不久，還是一個羞澀清秀的小少女，桃夭和大槐樹妖商量了一番之後覺得跟鯉魚妖這樣的猥瑣大叔不太般配，所以聯手將他打回了池塘裏。
但愈是這樣遭受阻撓，愛的火焰便燒得愈發旺盛，在鯉魚妖不屈不撓寧折不彎的愛情攻勢之下，老樹妖倦了，桃花妖煩了，雁兒妖……淪陷了。
鯉魚妖後來仔細的回味過自己短暫而又悲情的初戀，終於找出了失敗的原因，那就是——人世無常、造化弄人呐！
當秋天來臨時，正是大雁南飛的季節，雁兒妖與鯉魚妖交換過定情信物後，哭得梨花帶雨且戀戀不舍的飛走了。
那一天龍宅所有的人都驚奇的發現，池塘裏以前嗜吃如命的大鯉魚居然怎麽也不肯吃東西了，就算魚食堆滿了水麵，他都不屑一顧，隻靜靜的漂浮在水中，頭朝上尾朝下，仿佛在仰望著天空。
老樹妖是過來人，對此自然不會多說什麽，桃夭又因季節變換陷入了沉睡甚少醒來，所以就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鯉魚妖呆呆的吐了三天的泡泡，而且感覺胸口很痛，也不知是不是拔了鱗片的原因。
對失戀的悲傷戛然而止於桃夭醒來之後的一頓暴打，鯉魚妖原本混混沌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在池塘裏抱頭鼠竄，慘叫不止。
最後桃夭打累了，便又鑽回一直站在岸邊默不作聲的龍淵的懷裏睡覺去了。
鯉魚妖頓時便傻眼了，凡人和妖，怎麽能這麽親密？
但龍淵許是不知情，他隻是恰巧來池塘邊喂魚，手上還端著一盆魚食。
也不知怎地，鯉魚妖對他一直都有著一種深刻入骨子裏的敬畏，這跟怕桃夭的感覺不一樣，後者隻是打不過，前者卻是全方麵的碾壓，壓根就不敢直視的存在。
除了在他小時候，鯉魚妖不長眼竟然還想吃他之外。
後來鯉魚妖就一直都在默默地祈禱，希望他那時太小，還不記得事。
龍淵默默地將魚食倒入水中，空了的鐵盆敲敲岸邊的大石頭，示意鯉魚妖來吃。
迫於壓力，鯉魚妖隻好乖乖過去，吃了起來。
等撐了個肚圓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喂魚的手法，怎麽好像在喂豬？
……
悲傷的情緒被飽腹感衝淡了許多，鯉魚妖終於正常了起來，除了他胸口禿了一塊之外，好像再沒有別的不同之處了。
時光晃悠悠又過了一年，等大雁南飛的季節再次到來時，龍家的小院子裏又有了一隻年輕的大雁到訪。
那是一個頗為英俊的少年，他帶來了一片已然沒了光澤的紅色魚鱗，麵無表情的道：“這是我妹妹讓我還給你的，她嫁給我妹夫之後過得很好，已經不用遭受南來北往顛沛流離的遷徙之苦了。她讓你把她留在這裏的尾羽還給她，從此你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鯉魚妖聽得一愣一愣，桃夭已經忍不住擼袖子衝上去揍人了，卻被老樹妖拉住，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他在撒謊。”
雁妖少年將手中的鱗片輕飄飄的拋入了水裏，再將手一伸，“尾羽拿來。”
鯉魚妖呆愣了許久，方才追逐著他的鱗片入水的方向而去，同時丟下了一句話，“什麽破羽毛，那種沒用的東西，我早就丟掉了。”
雁妖少年氣得渾身發抖，正要衝下水去揍人，卻被大槐樹妖甩出來的枝葉緊緊的縛住了雙腳，動彈不得。
桃夭淡淡的道：“在水裏他是老大，你是打不過他的。別管他了，就讓他先哭會兒吧。”話鋒一轉，“我們就先來聊聊，你藏在謊言之下的真相吧。”
……
原來這雁妖少年並不是雁兒妖的哥哥，而是傾慕她的青梅竹馬。
雁兒妖也並非嫁人去了，隻因一次覓食時出了意外，丟了性命。
臨去時她還掛念著自己露水情緣的情郎，所以拜托雁妖少年前來告訴，叫他別再徒然等待，早日放下，也算是解脫了。
然而雁妖少年一路而來愈想愈氣，便編了這個謊話，想要報複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