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美人恩重
在得到二十九軍軍部命令的二十五分鍾之後,數月前剛剛改編的二十九軍暫編獨立團所屬六千餘人便已經開拔出發,全速趕往北平城!
坐在那輛飛馳的吉普車上,劉猛心情激蕩之餘,微微帶著幾分落寞。
時間回到數小時之前。
雖是盛夏,但中國北方隻有些溫熱,在漆黑如墨的深夜裏,甚至還有些許涼意。
一身戎裝的劉猛獨站在窗邊,默默的望著窗外,硬著心腸沒有回首去看噙著眼淚離開的舒毓的落寞背影。
是的,這是兩人從認識以來首次爆發了一次爭吵。爭吵的內容無外乎關於出征一事。
因為,劉猛收到率部出征的命令之後所作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關於她。
她,被排除在了即將出征的大軍之外。
雖然她本就不是軍人,但是早在四年前長城之戰之時,她就曾以戰地記者的身份親赴前線。
現在,她的未婚夫要趕赴前線與敵作戰,卻不允許她隨行。
對此,舒毓能夠理解,也願意按照他的要求於三天後離開察哈爾趕赴潼關,去替她的未婚夫守著剛剛建成的三個工廠,守著能給他們提供支援的‘家’。
隻是,她方才找到劉猛,不是繼續糾纏隨軍出征之事,而是要求今晚出征之前即和劉猛完婚,什麽風光什麽金枝玉葉她都不要,她隻要劉猛在出征之前正式成為她的夫君,她成為她的妻。
而她要求的儀式,隻需要三分鍾,拜了天地即可。
劉猛很感動,見慣了生離死別如他,也眼泛淚花,因為他知道舒毓這樣做代表著什麽,這代表著這個女人不光是願意將自己的生命都交給你,她甚至願意交付自己的未來到你手心,那是每個女人最珍視的,她已經愛你到了骨子裏。
可是,劉猛能答應嗎?他不能答應。
因為愛而感動,但更因為愛,劉猛不能答應舒毓這個出征前倉促成婚的要求。
沒有後代,又失去自己,這個美麗如斯的女子,或許可能會孤苦一生,她才23歲,在未來才是大學剛畢業的年齡,她還有再次選擇幸福的機會。
所以,劉猛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憤怒中的舒毓沒有像以前一樣對劉猛實行兩人熱戀打鬧時偶爾會用的“九陰白骨爪”,沉默半響,麵對著劉猛絕情的背影,滿麵淚痕絕望地離去。
劉猛硬著心腸沒送,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他怕自己忍不住會答應。
真的,在舒毓寂寞的轉身離開那一刻,他很想轉身拉著她的手,告訴她:
“我願意娶你,我想和你相守一輩子。無論我貧窮還是富裕,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蒼老。”
可是,即將來臨的殘酷戰爭迫使他重歸鐵血軍人的角色,他終究沒有回頭。
窗外,夜色如墨,劉猛逐漸收拾心情,努力將自己從兒女情長的迷茫中拔出來。
他,還是一個即將率領六千餘人出征的指揮官,他要考慮的還有很多,而時間卻極為緊迫。
不待他整理思緒之後下令集合,背後再次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劉猛連頭亦未回,高聲命令道:
“從昨日起,獨立團已經進入戰時,根據戰時條例,任何非戰鬥人員均不得在接受軍令之前進入指揮部,老疙瘩,自去軍法處領罰!”
“是”二十米外傳來已經升職為警衛排長的老疙瘩的高聲回答。
不用嗅到熟悉的體香,靈敏的聽力早已讓劉猛知道來人是誰,如果不是她,恐怕老疙瘩也不敢違背軍令讓她在沒有通知自己之前就能走進團部。
他和舒毓先前的爭吵聲,讓身為團副的張昌俊都沒敢進來,敢在這種情況下走進來的,除了負氣離開的舒毓之外就隻有兩個人,而其中一個已經於一周前離開了察哈爾。
“劉,你馬上就要走了,就這麽不想見我嗎?”幽怨卻字正腔圓的中國話傳來。
劉猛心中微微一歎,轉過身道:
“雷奧妮,你我本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能相遇有緣成為朋友,已經是上天的眷顧。可是,我即將率軍出征不知歸期,又何必再見徒增傷懷?”
“劉,我明白你保家衛國的決心,從我第一次見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懂得,你和你麾下的勇士們要為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去戰鬥的決心。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定就會死?你們中國人不是最忌諱‘死’字嗎?為什麽非要在出征之前就將死這個不吉利的字眼掛在嘴邊?
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著!”雷奧妮美麗如海洋的眼睛蘊滿了淚水。
做為對生命極為尊重的西方人,她可以理解劉猛的愛國情懷,理解劉猛為民族抗爭侵略者的決心,但她不明白劉猛為什麽如此不尊重生命。
出征之前必談死,就連拒絕婚姻也是因為抱定死在戰場上的決心。
劉猛看著性格爽直此刻卻眼含淚珠的雷奧妮,心中終是一軟,指著掛在牆上的一麵白底黑字有些簡陋的旗幟說道:
“你是中國古文化專家,這上麵的字應該是認得的吧!”
白布旗的正中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字,小洋妞兒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這竟然是一麵死字旗,在她對崇尚吉利的中國人的理解中,絕對是不吉利中的不吉利,但這麵“死”字旗卻掛在團部的牆上。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份,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麵,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劉猛眼中閃動著淚光念道。
“這是我川省之中一老父贈與即將出征之子的,聽聞此事之後,我特命團部將其仿製。那不僅僅隻是川軍之父,也是我中國之軍之父對於兒子出征的贈言。
你我雖都還未成為人父人母,不懂父母之心,但為人子者,亦懂父母對子女拳拳之意。
我,很難想象這位白發老父是怎樣壯懷激烈的書寫了這麵“死”字大旗,也很難想象得出白發老父那隻飽經滄桑的手握住筆時寫下“傷時拭血,死後裹身”的顫抖。
我隻知道,我幼時調皮,玩耍時胳膊不慎碰破流血,我自己都還在咧嘴笑,但我父親卻是心疼的嘴唇隻抖。
可是,在我中華國難當頭之際,白發老父送兒上戰場,卻書寫了這樣一麵旗幟。
傷時拭血,死後裹身!真的是一麵好旗啊!
是,不吉利。可是,這代表著我中華千千萬萬百姓的決心!為了我民族能繼續在這片沃土上生存,我們這一代青年,就算盡數戰死,又有何妨?
為了祖國壯麗河山,為了父母妻兒,為了子孫後代,我獨立團所屬,我華夏兒郎,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我麾下之官兵可死,我劉猛亦可死。
我的命,在這樣的時候,不屬於我自己,不屬於你和舒毓,也不屬於我父母,而屬於我中華大好河山,屬於這塊土地上繁衍生息數千年之民族!
自古忠孝難兩全,劉猛此時,不能盡孝,無法對你們很多人負責,唯有盡忠而已。
我這樣說,雷奧妮,你懂了嗎?”
雷奧妮許久沒有說話,就是那樣凝視著劉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