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何為慘烈?這就是!
而最艱難的戰鬥,還隻是剛剛開始。
頭上纏著白布條裸露著胸膛的千澤少佐從師團指揮部回來的第一條軍令,就是親自率領帝國皇軍蒙受巨大恥辱的千澤大隊400餘殘部向山楂峪發動決死進攻。
日軍的炮兵不惜血本的一遍遍朝山頂上宣泄著自己的怒火,據戰後日軍後勤官統計,僅在這一天,日軍炮兵就向山楂峪上那個小小的陣地發射了八百多枚炮彈,第六野炮兵聯隊剩餘的二十門野炮足足打光了三個基數的炮彈。
可以說,從中午開始,山楂峪山頂的兩個陣地幾乎就已經不複存在,整個山頂的泥土都是酥軟的,一腳下去,被炸成粉末的石粉和泥土就能將人的腳踝埋住。
整整一個下午,山楂峪上的槍聲炮聲就沒有停過。
千澤大隊的日軍在光著胸脯提著指揮刀站在寒風中滿麵寒霜的三十六旅團旅團長大阪次郎的指揮下一遍遍朝山頂進攻,被擊退之後就是一陣炮轟,然後再進攻。
第一個被命令決死進攻的千澤大隊經過數小時的鏖戰,已經沒有多少還能再行動的人,自大隊長千澤少佐以下,戰死官兵七百餘人,重傷百餘人,沒有輕傷,敢擅自撤退的士兵都被督戰隊射殺在山下。
整個千澤大隊,可以說基本已經宣告完蛋了,除了一些特殊兵種,三個步兵中隊,也就隻有幾十個重傷員喘氣。
反觀中方守軍這邊,其實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一連在千澤大隊發起決死衝鋒之後的第三個小時就被換下去休整了。
一個整編連,最後撤下來的隻有不到三十人,還是人人帶傷。
換上去的二連也在短短三個小時內就被換下來,比一連稍微好一點兒,還剩下五十多人。
現在,已經是三連了。
剛剛又打退日軍一波進攻,山頂再次響起了劇烈的爆炸聲,能喘氣的三連士兵全部躲回到坑道中。
營長田玉民頭纏著繃帶,吊著一條胳膊,步履蹣跚的在坑道裏巡視著士兵們的狀況,他知道,他還有十分鍾時間,十分鍾一過,他就將帶著他這個步兵營剩下的所有人衝出坑道,繼續阻擋日軍的進攻。
是的,所有人,他現在已經沒有預備隊,甚至也沒有一二三連的編製了。
一整個下午的鏖戰,日軍固然死傷慘重,他的這個營其實也沒落到什麽好,足足三百餘人戰死,重傷的五六十人都被抬進了坑道,由醫護兵進行簡單的治療。
同樣沒有輕傷,因為,隻要能拿得動槍能扣得動扳機的士兵都在最前線。
田玉民現在隻想知道,他還有多少能開槍的士兵。
坑道其實挖的並不短,士兵們都背靠著坑道壁要麽閉目養神抓緊寶貴的十分鍾恢複體力,要麽大口的喝水和吃肉幹補充能量,但田玉民隻用了一分鍾就走過了靠著坑道牆壁的最後一名士兵。
一共一百零八名就算是沒有受傷的士兵,還要算上已經隻剩下十幾枚炮彈的陳大光和小石頭這兩個“外援”,田玉民心裏猛地一陣抽痛,隻一天啊!他的一個營就成了連,將近五百人,就剩下了這麽點兒。
“三連長,山頂上還留了幾個觀察哨?”田玉民習慣性的吼道。
如果依照慣例還留了一個班,那好歹還勉強算是一個整編的步兵連人。
可是,沒人答應。
“三連長。。。。。”田玉民不得不再度提高自己的嗓門。
日軍猛烈而持續不斷的炮擊已經讓全體所有人的聽力都出現了問題,就連普通的對話都得扯著嗓子吼。
“營長,三連長。。。。。。也犧牲了。”排在最後坐著的士兵的聲音向從天外傳來。
田玉民明明看見他是張著嘴巴大喊,但聲音卻是細若蚊吟。
“犧牲了?”田玉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是的,他想起來了,半個小時前戰鬥至最激烈處日軍已經衝到距離陣地不過三十米的位置,眼見全連唯一剩下的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射手被日寇重機槍掃中,三連長毅然撲過去接過機槍一口氣打出了近百發子彈將日寇重新打退。
但是他自己也被日寇躲在後方的機槍射中,92式重機槍連續七八發子彈幾乎將他的胸膛打出一個碗口大的洞。
連一句話都沒說,田玉民這個營長麾下排名第三其實也是最後還僅存的連長就倒在了陣地上,陣亡了。
田玉民沒有繼續喊下去了,眼淚不可遏製的順著緊閉雙眼的眼角肆意流淌。
他怎麽能不悲傷?他手下三個連長,全都犧牲了。
甚至就連少尉排長,這會兒都沒剩下幾個。
在場的一百多人當中,肩膀上扛著軍官軍銜的,算上他這個營長在內,一共就隻有五個人,一個營長,四個排長。
“營長,沒有放觀察哨了,所有的兄弟都在這兒,陣地上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還讓弟兄們上去,那隻能給小鬼子的大炮送菜。”機槍排排長湊過來在田玉民耳邊喊道。
“你說,弟兄們會不會怪我?”田玉民回首看著僅存的百餘名士兵,臉上肌肉又是一陣抽搐。
沒了觀察哨,他就一百零八人了,還不夠一個整編連。
“營長,沒人會怪你,弟兄們都走得很壯烈,沒有一個軟蛋。”機槍排排長搖搖頭。
“可是,可是因為我沒本事,讓弟兄們都死了,都死了!我心裏痛啊!”田玉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營長,從打知道要跟小鬼子幹一場的那一刻開始,弟兄們就沒有一個擔心自己會死的。
就算今天我們全體戰死這裏,我們的兒子或者是孫子會在這裏給我們立上一塊碑,上麵會寫,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某人的殉國處。
殉國啊!這是多大的光榮?反正,我就算在九幽黃泉裏泡著,也會笑。”機槍排排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衝殘存的士兵們吼道:
“是不是,弟兄們?”
“哈哈,是!”士兵們都哈哈大笑著回應。
能看到一向嚴苛的營長掉眼淚,也算是一件難得的樂子。
“哈哈,那倒是我矯情了。”拿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幾把,田玉民也笑了起來。“既然弟兄們不怕,那我們就跟狗日的小鬼子拚了吧!”
“我們現在還有多少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彈?”田玉民問道。
“炮彈還有三十多枚,另外還有十幾枚迫擊炮炮彈;那門迫擊炮連同老段,都在小鬼子上一輪的炮擊當中,犧牲了。”機槍排排長黯然答道。
“那等會兒小鬼子再上來的時候,就全給我扔出去,不用再留了;天已經快黑了,我估計,小鬼子馬上要拚命了,能不能守到天黑,就看這一波了!”田玉民毅然說道。
“是。”機槍排排長也答應地很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