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灰燼
“娘子,這幾日,可累著你了。”
“不礙事,我還受的住。明日咱們便去皇家織局報道,可不要耽擱了。”
“好,我哄著思兒。娘子今晚可得睡個好覺。”
說話的是張成,這時他懷裏抱著剛足月的女兒。
這孩子取名叫思兒,她能平安出生滿月,多虧了思玄教聖女所賜的符紙。
村裏這一年來,這是唯一一個平安降生的嬰兒。
孩子出生,張成便想著去思玄台拜謝聖女,可思玄教的香主隻說聖女這段時間不見人。
也是,張成想,聖女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他把女兒取名思兒。
小家夥的降臨給他們全家帶來了好運。
這不,轉眼的功夫埋伏在卞郊地底的可怕蛇妖便被狼族剿滅,天佑大召。
不然的話,靠凡人的力量哪能對付那些妖族。
這樣說來,像他們這樣靠著施粥過活的百姓,真要好好感謝狼族。可惜他不能把女兒取名狼兒。
“等娘子在皇家織居定下了,咱們就有了富餘。”張成輕輕拍著他妻子的肩,自豪地說,“到時我們給思兒生個弟弟吧,就叫狼兒,張狼!如何?”
“沒羞沒臊,”張成的妻子困極,喃喃道,“又不是你生。”
“是,是,”張成安慰道,“苦了娘子了,娘子快快歇息,我來帶著思兒。”
他的妻子迷糊交代了幾句便倒頭睡了過去。
這幾天連日趕路,她可太辛苦了。從小村走到卞都親戚家,帶著孩子,走了足足四日才到。
即使這樣,時間也非常緊張。
狼王的隊伍已經上路回哈遲了,他的兒子留在卞都。
因為南音公主要與哈遲世子結親,聽說皇後對這樁和親很滿意。
所以世子沒有隨狼王一同回去,這是急著要把新娘子帶回去呢。
卞都的皇家織局要急招天下繡活最好的繡娘,準備南音公主的嫁妝。
張成的妻子擁有這門手藝,所以急急趕往卞都,聽說一個繡娘可給百枚銅錢,被挑中了繡鳳首的再加五十枚,繡鳳眼的再加一百枚。
這可了不得,張成的妻子生怕去得晚了。
“就是隻繡得鳳尾,也夠我們的思兒安然長大,”張成輕拍懷裏的嬰兒,一臉自豪看著熟睡的妻子,“你的手藝,不繡鳳眼,是公主的損失。”
百業凋零,如今妻子的這門手藝終於能重新派上用場。
“真好啊,南音公主許了個好夫家。我們的思兒將來,許個什麽樣的夫家?”
張成伸出手指逗弄這可愛的小生命,怎麽看也看不夠。
小嬰兒含著爹爹的手指頭沉沉睡去,一家三口都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整個卞都,都沉浸在美夢之中。
……
不知從何而起,一開始有煙味和焦味。
焦味微弱,幾乎聞不到,但好像無處不在。
人們對這味道不敏感,在中原找不到任何一種燃料,燃燒後是這種煙味。
煙味是從清洹河畔傳來的,漸漸向民居聚集的地方蔓延。
等人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整個卞都已經籠罩在漫天的火光之中。
“走水了!走水了!”
“快跑啊!”
“走這邊!”
“這邊也過不去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張成咳嗽著從夢中醒來,是投靠這家的親戚在外猛力敲擊房門。
張成剛醒就被濃煙嗆得吸不上氣來,他趕緊用被子捂住口鼻,一邊拉一邊搖醒妻子:
“快醒醒,快走!快走!”
張成的妻子從迷糊中醒轉,睜眼隻看到通明的火光,周圍溫度灼熱,一陣嗆人的味道撲麵而來。
一個母親的本能讓她來不及問什麽事,就立馬從床上躍起,抱過這時正啼哭不止的嬰兒,蓬頭散發就要往門外衝去。
一瞬間火勢已經蔓延到屋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夫妻兩人不管不顧抱緊了思兒,忍著肺裏劇烈的疼痛往院外跑,院門大開著,外麵的街道上全是驚慌失措的人群在哭叫奔走。
一團團燃燒的火焰在迅速移動嚎叫著,裏麵顯然是人形。
張成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一陣劇痛擊倒,燒塌的房梁擊中了他的腿,他應聲倒地痛苦地失聲驚叫。
他的妻子抱著思兒,連忙打轉身要去拉他,見丈夫被燒成了一個火人滿地打滾,口裏嘶喊著,“快跑!走啊!思兒!思兒!”
張妻淚流了滿臉,她怎能就這樣跑了?
張成還在不斷吼著“快走”,漸漸沒了聲音。
看著驚慌啼哭的思兒,張妻一咬牙往外奔去,可是太晚了,倒塌的房梁木架攔住了唯一的出路。
四麵都是熊熊大火,張妻以命相搏,尖叫著衝向火中,卻被倒地的樹枝絆倒,一頭撲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嬰兒的啼哭也聽不見了。
那一晚的卞都,淪為人間煉獄……
大火焚城將好不容易到來的希望燒得一幹二淨,每一盞慶祝的花燈都是地獄惡使,在痛苦的嚎叫聲中無數生命覆滅。
第二日清晨,清洹河中浮滿跳河的死屍。
……
卞宮守衛森嚴免於一難,一大早安亭瑞王來勢洶洶,身披戰甲直接跪在大殿前。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狼族屠城,請皇後下令處死哈遲世子封馳,我大召與狼族決一死戰!”
南音公主也匆匆趕來:“母後!女兒願代死去的王兄領兵,擊殺狼族!”
皇後一夜之間白了頭,坐在殿中與幾日前判若兩人。她蒼涼地搖搖頭:“先安置百姓吧,我大召哪裏還有兵將哪裏還有軍資,你們這是要更多百姓去送死麽?”
南音公主氣得聲音發抖:“如果不是因為我賜婚,就不會有一部分狼族留在卞都,這慘劇便不會發生!母後不許,我也要帶兵攻進哈遲,你死我亡,殺一個是一個!”
“母後!”太子也來了,唇色發紫臉色慘白,皇後一看忙拉他過來,“粼兒,你怎麽……”
殿中南音公主與安亭瑞王也大驚失色,司馬粼此刻的臉色看著如將死之人一般,沒有一絲活氣。
司馬粼支撐著起身附耳對皇後說了什麽,皇後臉色大變,又懷疑地望向他,眼神由驚訝轉為不舍與疼愛,最後凝重地點了點頭。
司馬粼道:“母後,孩兒的身體是無法披甲了,但這一戰,一定要打。難道我們要看整個大召都將化成灰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