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眼前人
才剛入夜,乾歡殿外的宮道上便傳來陣陣撩人的奇香。
十頂輕紗裝飾的步輦,正分別由四名年輕的宮女抬著,朝乾歡殿緩緩走來。
白日的燥熱還未完全退散,卞都還沒有進入清涼的夏夜。
於是每頂步輦旁都另有兩名手持團扇的宮女,在給輦中或坐或臥的女子打扇。
隔著各色輕紗,隱約可見白皙的肌膚,因著這初夏的餘熱,微微汨出香汗來。
那陣陣奇香,便是由此而來。
步輦中,是鐸爾木送來的十名炎齊蛇女。
司馬粼正把自己整個泡在乾歡殿前的清池之內,頭枕著一塊嶙峋的石頭。
那塊石頭上滿是洞孔,很不規則,生著許多尖刺般的角。
司馬粼靠在這塊石頭上,尖角紮得幾乎要刺破他的皮膚。
他卻感覺不到痛似的,注視著剛剛掛上天空的初月。
“總是缺的,”他喃喃地道,“再等幾天吧。這荒唐,也該結束了。”
本月十五,應是月最圓的時候。
屠殺開始之前,他希望自己能想起來抬一抬頭,以一個活人的身份,再最後傷春悲秋一次。
盯得久了,他閉上眼,收起差一點柔軟起來的眼神。
那彎月牙的形狀,還存在著。
等到那影像消失了,他又睜開了眼睛。
如獸的眼神,判若兩人。
“殿下,”一個宮女近前來,“人來了,樂師也皆已入殿。”
嘩嘩的水聲響起,司馬粼從池中站起,宮女忙低下了頭。
“何太醫呢?”司馬粼一邊問,一邊披上寬衣,背上的蒼狼刺青立時被隱藏在衣服之下。
“回殿下,妥了。東西已在殿中。”宮女答道。
“很好。”
靡靡的鍾樂之聲響起,美人紛紛下了轎輦,赤足魚貫而入。
隨著最後一名女子的進入,乾歡殿的大門也關上了。
通明的燈火,足以粉飾這曖昧香氣下即將發生的事情。
聖女呆坐在寬大得足以躺十來個人的錦塌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剛剛入內的十名女子,身上有濃重的未退的妖氣。
聖女知道,她們中沒有任何一個會願意救她,所以她也懶得呼喊。
一旦讓司馬粼得逞,思玄教要她這個聖女也就沒有用了。
她這會兒滿腦子想的都是伺機尋死。
不一會兒,司馬粼進了殿來。
還是一件玄色寬衣,鬆鬆地係著帶子。
披散的頭發濕漉漉的,左邊還能看見白天被匕首齊齊削去的一縷。
十個蛇族妖女見他進來,有的圍了上去,有的主動來到床邊,想替動彈不得的聖女寬衣。
“慢,”司馬粼抬手,“我來。”
床邊的幾名蛇女見到手勢,扭動著站起身來。
“你問我,要五世丹做什麽?”司馬粼捏住聖女的下巴,“我現在告訴你,如何?”
說著,慢慢解開自己的腰帶。
聖女正要說話,突然嘴裏被塞進了一樣東西。
她想吐出來,司馬粼卻一使力將那東西按進她口中。
是一塊蜜餞。
“沒有毒,”司馬粼看著她的雙眼道,“隻是想提醒你,今晚,話想好了再說,事想好了再做。”
聖女隻是含恨看著他,並沒有動作。
“不吃?那我吃。”
說著,便一手把她攬入懷中。湊近了便要張嘴。
聖女趕緊將那蜜餞吞了下去。
“乖,”司馬粼笑道,“一會兒學著點。”
這時,宮女將酒呈上來了。酒壺邊還有一個有蓋的盒子。
“這便是……”司馬粼邪笑著問。
“回殿下,是五世散。”宮女道。
說著,便將碗中粉末倒入酒中。粉末入酒即化成透明之色。
司馬粼端起酒杯,凝神片刻,便將酒和藥一起一飲而盡。
宮女將盛有五世散粉末的盒子,酒壺留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司馬粼回頭,對聖女道:“你沒有經驗,學起來慢些,這不怪你。不過,看上十遍,也夠你學會的了吧?”
服侍的宮女走上前來,用紅菱將所有蛇女的眼睛蒙上,又示意她們全部背過身去。
自然,司馬粼是如何做的,那些蛇女又是如何逢迎,聖女全程閉著眼不肯看。
不過有一點她可以確定,他絕對不是人。
直至鶯聲漸歇,他終於還是向她走來了。
“可惜,”司馬粼一掀薄被,將兩人籠於其中,“聖女可知,方才你錯過了什麽精彩樂事?”
此時那些蛇女蓋著眼睛的紅菱已解,紛紛前來塌邊,或立或坐,媚眼如絲地瞧著聖女。
“不解風情,”司馬粼蹙眉道,“她們妖性未脫,還以為你也和她們一樣。”
說著便揮了揮手,示意那些還未披上衣衫的蛇女走遠一點。
坐著的都起身了,站著的也退了一退,但都還是好奇地望著。
司馬粼從薄被中伸手放下長塌四周薄薄的紅帳,輕紗翻飛,帳外的蛇女便都襯著燭影,被蒙上了一層緋色。
“這樣好些嗎?”他問。
聖女覺得,他並沒有在期待一個答案。
他頭發還披散著,滿臉醉意將自己護在懷裏,撐起上身的雙臂,從自己背上傳來勉力的顫抖。
額上泌出汗珠,身子卻不曾往下欺來半分,好像在等她答允什麽似的。
她心神一閃。
“你聽我說,”司馬粼顫聲道,“她們是妖。”
“你也是妖。”她終於開口。
“半妖。”
“有什麽區別?”
“我不會害你,”他說,“但我必須讓她們看到。”
“看到什麽?”
“看到我和你……”
“我寧願死。”
“你傻嗎?我不會讓你死。”
薄被中,他解下一直披著的寬袍,輕輕蓋在她身上。
從外麵看來,被中正纏綿悱惻,見此情景,那幾個蛇女在帳外格格嬌笑。
“這樣,便算不得肌膚相親。”他說。
她仍然害怕,害怕這種陌生的感覺,自己全無掌控,又不知他意欲何為。
“司馬粼,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他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總之不是做我想做的事。”
“你……為什麽?”她小心翼翼地問。
“別問,”他喘著說,幾乎不成聲音,“我怕我反悔。”
“好……我不問,你……你可千萬別反悔!”
“溫柔點,她們聽不懂我們說話,但你這話,可不像此時該有的語氣。”
身下的雙手力道突然加重了幾分,又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雖然不能動彈,把不了脈象,但也能看出,似乎是他的那種毒正在發作。
“不礙事,”他看出了她眼中的顧慮,“我撐不住了,借我靠一會。”
手一鬆,隔著一層衣物,她感覺到了那種重壓。
她慌了。
“放心,不是兵器,”見她慌張不已,他安慰道,“你在想什麽?懸針匕首?怎可相比。”
她臉漲得通紅。
他看起來好像很不好的樣子,努力控製著,嘴唇也開始發白,跟來卞都的那天早晨一模一樣。
“你想知道,我給你取的名字嗎?”他問。
她從沒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
“我說我給你取了一個名字,不是騙你的。你現在想知道嗎?”
雖然這個時候說這件事感覺很奇怪,但是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總是好的。
“是……什麽名字?”聖女問道。
“關關。”
關關雎鳩的關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