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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錦囊

  蘇彌雅和玄冥二少一路往葉老裁縫處走去,隻見玄冥內城當真是繁花似錦。


  內城依忘川而建,眾生百態皆在其中。街市上各種新奇店鋪一個接著一個,賣藝雜耍的更是比比皆是。


  期間賭肆花坊也不少,有些靈力較為低微的小妖,不把靈力封存在定淵閣,而是托管在冥界賭肆之中,運氣好的,從人間回來後,靈力直接翻番,直接飛升成仙。


  此等美事,往往由賭肆出資刊印成冊,在有緣渡口,就有不少冥差代為分發。


  這樣的景象,與二十萬年前的冥界相比,可以說是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曾經的冥界,不生寸草,冥界眾生皆居於地底,而忘川也由仙界執掌。


  彼時**之中,仙魔兩界獨大。二十萬年前,魔尊殞身,魔族從此避世。


  就在這年,仙帝為冥界另擇新主,從此冥界便一改蕭條之像,倚靠忘川渡口,成為**最為繁華之地。


  天道,不可道。


  凡人一世不過百年。權謀兵道,最講究的其實不是奇,是快。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不是你掉腦袋就是我掉腦袋。將對手斬草除根這件事,隻爭朝夕。至於那些鬥爭中的精彩,交給說書先生和後世文人即可。


  天家權術,則比凡人的廟堂來得蒼涼得多。


  因形魂不滅,無法彼此鏟除,隻能求以製衡,伺機顛覆。跟**中勢均力敵的對手,乾坤相依,因果相生的輪盤來來回回地轉,互相牽絆。


  一千年,一萬年,沒有結果,卻隻能繼續下去。這便是不滅者的悲哀。


  蘇彌雅有時也會有這種感懷,她還太年輕,年輕到不能理解時間的長度,有多可怕。


  不過她很確定的是,**之中,她絕不是唯一一個承擔著秘密,在漫長的歲月裏負重前行的人。


  沒有人知道,她不是一個草包。她……隻是學會了如何騙人,騙所有人。


  爹爹愛她,更為天下計長遠。


  蘇彌雅在玄尊膝下長到一千歲時,爹爹交給她一個錦囊。


  “彌兒,”一界之尊慈愛地撫著她的頭,“還記得為父說過,在你千歲之時,便為你尋一位術法高強的老師嗎?”


  “爹爹,老師在何處?”蘇彌雅抬頭望著玄尊,神情一派天真。又扭頭看看殿門外,大門敞著,但門外無人。


  玄尊道:“你今日入夜時,打開這個錦囊,便知道了。”


  他若有所思地,欲言又止,但還是不忍說了一句:“如今天道日衰,彌兒,有這位授業恩師教導你,定能保我玄冥長盛久安。”


  從此之後,爹爹便再沒過問過她功課之事。


  蘇彌雅好不容易挨到了入夜。她試了幾遍爹爹教她打開錦囊的咒訣,隻是她法術尚且稚嫩,靈力十分有限,屢屢失敗。


  她累了,不知不覺中就這樣睡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境,她還在小音殿裏,眼前卻站了一個淺藍袍子,頭戴玉冠的長須男子。


  那男子中年模樣,清瘦頎長,雙手背在身後,慈笑看著她。


  她不敢相信:“您是……我的師父?”這男子看上去,倒的確是滿腹經綸的避世高人模樣。


  中年男子點頭道:“正是。小仙廣元子,從今往後,少尊主的功課,就由我來督促了。隻是……”


  蘇彌雅忙問:“隻是什麽?”


  廣元子道:“我並非冥界之人,是以隻能將神魄存於錦囊之中,待入夜時與少尊主相見。你從師於我,是你父親的主意。但是此事,少尊主絕不可讓其他人知道。”


  蘇彌雅很是疑惑,她並不是特別勤奮用功,天資也平平無奇,如果隻是夜晚授課,本就困乏,又連師父的麵都見不著,如何修為進步,追上兩位義兄?再說,這師徒關係不能向外人道,又是什麽意思?

  接下來,廣元子夜夜以錦囊托夢於她,先傳靈力修煉之門,後教排兵布陣之法,琴棋書畫,他亦是無所不精,沒有什麽是這位師父不能教的。


  如此過了五百年,蘇彌雅靈力漸長,竟眼見要超過兩位義兄。旁人隻道她是玄尊骨血,自然資質過人一些。然後這天夜裏,廣元子神色肅然,說有事托付於她。


  蘇彌雅從未見師父如此嚴肅,皺眉凝神的樣子。看來茲事體大,她需豎起耳朵聽好了。


  廣元子道:“少尊主,這件事為師也不忍心。隻是……玄尊隻有你一個親女兒,將來你或成玄冥女君。如今玄尊身份貴重,勢逼仙帝。物極必反,仙庭對玄冥早有防範。冥界若風頭太盛,必成仙庭眼中釘。隻當效水之形,避高而趨下。所以今日起,為師便要教你如何克心忍性。”


  之後,便叮囑蘇彌雅,從今日起,隻可暗中修煉,不可將她的真實修為透露半分。如何裝得不學無術,如何讓旁人以為她刁蠻任性,都一一指點了。


  蘇彌雅身為玄冥少主,天然地把冥界的安危視為己任。不過是犧牲自己的名聲,也算不得什麽。


  這潛龍之術果然如廣元子所料,很是成功。


  如今,**都默認冥界少主難成大器,**大權,仍在仙界。


  而麵具這種東西,戴著戴著也就習慣了。父親、恩師為她計較,對她加以保全,也是對冥界加以保全,對**加以保全。她知道自己應該珍惜這種幸運。


  或許,她不是天下唯一擁有這種幸運的人。


  師父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去,他曾說過,玄尊任他為相,為玄冥謀,但他廣元子卻並不存在於這天地間。隻是這幾千年的虛與實、捭與闔,如白駒過隙,蘇彌雅總覺得,他就在那裏,就在某地,總有一天,他們會相見。


  就這麽過了一千五百年。她的修為已遠在二位義兄之上,廣元子又授她謀定揣摩之道,蘇彌雅學得初初有了少君的模樣。**之中無人知道這暗中發生的一切。


  她在外名聲狼藉,倒也省了不少功夫。畢竟她夜晚修習,白天總是要睡到日曬三杆。


  所以,爹爹派人將前來假意提親的那幾位偷偷殺了,她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隻是這位白狐公子,她聽著和那幾個頗有不同。


  假如他被殺了,她覺得大大的不妥。


  所以,有必要和兩位哥哥同去,借此給他提個醒。


  從葉老裁縫處出來,她已是一身魔族貴女裝扮。葉老按著她的交代,務必將她化成一位大大的美人,便照著前魔尊一位未過門的妃子模樣將她易容。


  從鏡子裏瞧,儼然一位明眸皓齒、雙目含情的美人。輕紗廣袖,裙上綴著點點星光,如斑斑淚痕。


  想到自己將以這般模樣初遇白狐公子,鏡中美人嫣然一笑。


  幾千年後若再回首,此刻,是難得天真的一刻。


  如果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必有三分,是愛她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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