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色快步走到床前,薛振東已經側身讓開,讓她得以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輕握住季唯雪冰涼的手,真的很涼很涼,握住的那一刹那,她很是驚心。
這樣算來,其實季唯雪早就該來醫院了,一定是因為季唯衍失蹤有人要暗殺他們,而她則不想給大家夥添亂,所以,才一直堅持著,薛振東,他該早些告訴她的,這樣,她早就想辦法把季唯雪送過來醫院了。
可是當著季唯雪的麵,她又不好教訓薛振東。
“東東,我想喝米湯,你知道的,去醫院餐廳幫我弄一點來,好嗎?”柔柔的說著時,季唯雪的臉上帶著輕輕的笑意,對她自己的病,她早就習慣早就看開了。
“雪……”薛振東看了一眼喻色,似乎並不想出去,可,見季唯雪並不應他,隻好點了點頭,“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說話可以,不過不要累著了。”
“嗯嗯。”季唯雪似乎心情很好,笑著道:“去吧,真的好餓。”
薛振東轉身,慢慢的走出病房,每一步都仿佛夾帶著不情不願,可又不得不出去,其實他早就明白了這是季唯雪故意要支開他的。
門輕輕的闔上了。
裏間的病房裏隻剩下了喻色和季唯雪。
喻色並沒有先開口,隻是繼續輕握著季唯雪的手,真想捂熱這隻手,可她知道這幾乎不可能了。
“嫂子,你去開門看一下,東東一定在門外,他在偷聽。”這一句,季唯雪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喻色一愣,不過還是乖乖的起身,都說病人為大,既然這是季唯雪這個病人的請求,她怎麽也要照辦的,輕輕走到門前,然後猛的一拉門,果然,薛振東就在門外,並未如之前季唯雪所交待的去買粥了,“振東,你怎麽還沒去?”
“我……我……”透過半開的門,薛振東不放心的看了看病床上的季唯雪,季唯雪撇撇唇,仿佛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
“快去吧,這裏我照顧著,你放心吧。”
“好。”薛振東意味深長的再看了一眼季唯雪,這才慢吞吞的轉身,走出了高級VIP病房的外間。
喻色看他沒了蹤影,便走到門外,叫進來了一個保鏢,指著裏間的門道:“守著這道門,不管有任何人過來,都要通知我,包括成先生和薛先生。”喻色特意的交待了最後一句,因為季唯雪防的就是薛振東,可能季唯雪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與薛振東有關吧。
“好的。”
保鏢應了,如雕像般的守在了裏間的門外,喻色這才回去了病房,門闔上,門裏的世界又是隻剩下了一個她和季唯雪兩個人。
“嫂子,我想離開醫院,你能幫我嗎?”季唯雪終於開口了,可是出言求她的居然是這樣的一件事情,而且,所求的不是薛振東,而是她,那就證明她要離開並不想薛振東知道,言外之意也就是季唯雪離開後並不想與薛振東在一起。
“唯雪,我不能幫你。”隻一聽,喻色就明白了季唯雪的用意,她是女人,她懂。
而且之前季唯雪沒有來小城之間也鬧過失蹤的,那時她就猜測到原因了,季唯雪是不想薛振東一直陪著她到生命的最後,不想他陪著她看到她的結局而傷心,她懂,她都懂,可是,女人的心是這樣的,那薛振東呢,他卻是非常想要陪著唯雪的吧,一定是的。
“嫂子,我現在醜嗎?”
“不醜,美美噠。”喻色輕輕笑,“除了看起來虛弱以外,一點也不醜。”
“可是,我很快就要醜醜的了,嫂子,之前我就想逃開東東,可就是鬼使神差的想盡辦法也逃不開,如今,有你在,你一定要理解我一定要幫我,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後麵醜醜的樣子,就讓他的記憶裏的唯雪永遠都是最美的,不好嗎?”說得有些急,季唯雪低低咳了起來。
喻色輕拍著她的背,“可是,若是你最後的時刻他沒有守在你身邊,他一定很遺憾。”
“嫂子,缺憾是另一種美,等他以後慢慢淌過歲月的時光,他以後一定會懂我的,而我相信,他也一定是最懂我的那一個。”一滴淚緩緩從季唯雪的眼角滑落,再滑落,直到她的唇角,泛起絲絲的苦澀,讓喻色的眼睛瞬間就潮了。
“唯雪……”這一刻,她懂了季唯雪。
這世上的最美,其實都是有缺憾的。
“嫂子,你最好啦。”柔柔的哄著喻色,季唯雪的臉上笑容與眼淚同時交織著,可看起來卻是那樣的美麗。
見喻色還在猶豫,她又道:“我會讓你派個人守著我,守著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屆時,我不會再藏再躲了,這樣總行了吧?”
喻色咬唇,眼裏的淚越蓄越多,“可是振東他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我們要避開他離開這裏有些難。”
“這個我來想辦法,我會支開他的。”
“你呀,是不是策劃了很久,也想我來想了很久了?”喻色瞪她,這丫頭的心思太玲瓏剔透了,卻又讓她忍不住的心甘情願的幫她。
季唯雪蒼白的臉色泛起了紅意,先是若有所思了一下,才道:“我總以為我會堅持到你和我哥大婚的時候,我也想……”說到這裏,她又哽咽了,“可惜,老天不作美,我是要送東東一個禮物的,隻是還不到時候,等到了時候,這個禮物可能就要交由你親自送給他了,嫂子,你一定要幫我做到。”
“什麽禮物?”喻色好奇了,什麽禮物一定要等到了時候再給薛振東呢?禮物不是時時都可以送的嗎?
“到時,我會給你。”季唯雪認真的說到。
‘到時’兩個字,讓喻色胸口一窒,她明白,那是指季唯雪生命的最後一刻,那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禮物。
會是什麽呢?
“薛先生回來了。”兩個人還想要繼續,可薛振東已經回來了,外麵的保鏢倒是很盡職,果然通知喻色了。
季唯雪便噤了聲,疲憊的靠在床上,但是另一隻沒有被握過的手卻落在了她的手上,輕落,一張紙條就到了喻色的手裏,她握住,起身站了起來,“好不容易來的,我回去再來也麻煩,今個索性就留在這裏了。”
“隨便你。”薛振東也不看喻色,眼睛裏明顯的都是敵意,讓喻色特別的無語,這男人也會吃醋嗎?又或者,他已經感覺到了季唯雪要離開他了。
不過,喻色並沒有留在裏間,而是乖乖的退到了外間,與看護還有喻淵庭一起看看電視看看報紙,至於裏間,就把季唯雪交給薛振東吧,這或者是他們在一起最後相處的時刻了。
想著這可能有的短暫的時光,喻色的眼睛又潮濕了。
“小色,你怎麽了?”喻淵庭看起來是在看報紙,可時時刻刻關注著的都是他這個女兒,喻色一有變化一有異動,喻淵庭立刻就發現了。
“爸,你從前愛過我母親嗎?”靳芳的名字,於喻色來說是陌生的,卻也是讓她想起就激動的,她的母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她一點也不知道。
喻淵庭的唇張了又張,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輕聲道:“這陣子我經常想,若是我從前不愛她,她也便不會被連香所害了,說到底,是我害了她。”
“爸……”喻色的淚流的更洶湧了,喻淵庭這樣說,她心底裏的幽怨和感傷才悄去了些,原來爸爸還是愛著媽媽的,隻是造化弄人罷了。
“還好你沒有被累及,還好你現在好好的活在這世間,否則,我更是對不住小芳。”
喻淵庭再不說話,隻是緊握著她的手,仿佛如此能向另一個世界裏的女人傳遞他對她的愧疚和思念一樣。
可是,這世上最無情的就是時光了,隻要經過,便再也無從改變。
他們兩個人的一生已經注定了無法彌合,注定了永遠的分開。
一整天,喻色都呆在醫院裏,完全的與世隔絕了一樣。
外麵怎麽樣她全然不知道,季唯衍的好與壞她也隻能默默的為他祝福,他不要任何人的資助,但是憑他一個人的力量要怎麽奪回季氏,她真的不清楚,好在她很清楚他的能力,所以,並不十分為他擔心,讓她最擔心的,說來說去還是季唯雪。
這個小姑求著她的事情,讓她很是頭疼。
今晚淩晨,她就要帶季唯雪離開了。
可能嗎?
可能嗎?
可不管能與不能,她都已經答應季唯雪了。
至於薛振東,隻能期待季唯雪留給他的那份不知何時才會有的‘禮物’來安慰了。
晚上吃過了晚飯,喻色就歇在了外間。
雖然很想照顧季唯雪,可是想想馬上就要到淩晨了,其實季唯雪才是最不舍離開的那個人吧,她舍不得薛振東,卻又不得不舍下。
人,就是這樣的矛盾。
晚上二十一點。
晚上二十二點。
晚上二十三點。
每一個整點她都會悄悄的走到季唯雪的病房門前,可是裏麵靜靜的,聽不到半點聲音。
到底,她還是沒有進去,就不打擾裏麵的兩個人最後的也是生命裏最最美好的二人世界吧。
二人世界,多美的時光,她也想阿染了。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