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秋狩（四）
地位較高，和將軍府可以說是旗鼓相當的世家不屑於過來湊這個熱鬧，他們家也不比將軍府低，自然是看不上一個實際上跟邊疆沒有什麽關係的孫小姐了。
哪怕邊疆和蘇如意都很看重聞長安，但對高門世家來說，除了當家人的看重之外，他們還要看身份。有名正言順的一層身份，即便日後沒了疼愛，她的身份也能讓她依舊驕傲得立於眾人之上；但如果沒有身份，就和一個金絲雀又有什麽區別呢？
別人喜歡、看重她的時候，她高高在上，驕傲自負；但一旦失去了別人的喜愛，立馬就會從雲端上跌落下來，什麽都不是。
當然，聞長安倒也不會這麽慘。
隻是對於高門大戶的人來說，權衡利弊被他們分析都太過清楚了，在他們眼裏，聞長安就是這樣的身份罷了。
身份貴重的女眷對聞長安不感興趣，而地位不夠的人也湊不上來，最起碼，她們就算湊了上來，蘇如意和聞長安也不會被圍住這麽久都沒辦法脫困，不會像現在，礙於一些原因不好用冷漠的態度回應熱情和她說話的夫人小姐。
這會兒圍在蘇如意和聞長安身邊的女眷們，夫家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不是特別的高，但也不是，可以說是中流砥柱。而且有一些和邊疆與顧秉之是同一派係的朝臣，大家平日裏關係還不錯，這個時候自然更不能因為這點兒小事鬧出不愉快了。
——別人隻是對你有些好奇罷了，而且是帶著善意來的，又不是惡意，而且這個也不是針對於聞長安。就像尋常情況下，長輩瞧見晚輩總會關切的問上許多。
看著顧有憫那望向聞長安時，充滿了同情的眼神，聞芮說道：“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現在你和長安，你們兩姐妹的年紀還小，別人就算問你們，也不會問到許多讓你們很苦惱的問題，你們根本就沒有經曆過真正令人痛苦煩躁的被問經曆。”
顧有憫歪頭，不解的問道；“那是什麽經曆啊？”
聞芮搖了搖頭，那是每到逢年過節回家的時候，就會被三大姑七大姨包圍了追問的痛苦經曆，還在讀書的時候會問你的成績怎麽樣，考試考了多少分，有沒有得到什麽獎狀或者被學校、老師批評過？
上了大學之後會問你有沒有談戀愛，男朋友優不優秀；畢業了之後會問你工作如何，工資多少，有結婚的對象了嗎？
沒有的話，會一直追問為什麽還沒有找對象，你的年紀不小了，該結婚了；如果有對象，就會問什麽時候結婚；結婚了之後，還會繼續問你們夫妻什麽時候生小孩，什麽時候買房子；生了小孩買了車房，關於下一代的學業、成績等問題又冒出來了。
更重要的是，這些詢問一半是來自親戚的真的關心，但另一半卻是親戚們帶著好奇和暗自攀比的心情問的你。
除非你從小到大就非常的優秀，從學業到成家到立業，一路順風順水，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的存在，不然這些親朋好友們總會問到讓你覺得紮心難受的問題。
聞芮在心裏麵歎了口氣，看著顧有憫還在等待她回複的眼神，連顧氏也轉過了頭，好奇的等著她的下一句話，想知道她說的那些經曆究竟是什麽經曆。
聞芮少年時期的經曆，難道還有什麽是顧氏她不知道的嗎？
聞芮溫柔的摸了摸顧有憫的發頂，開懷的笑了起來，說道：“既然都說是痛苦的經曆，說出來肯定不是什麽叫人開心的事情咯！你們怎麽還這麽好奇想聽啊？也不怕聽了心情不好？”
聞芮的這個話題轉移得太明顯了，連顧有憫都能看出來，她是故意的。
顧氏倒沒有多想什麽，反而是顧有憫眼睛裏帶了幾分憂慮，還以為是自己娘親想到了不開心的事兒，所以才不願意說了。顧有憫看著聞芮，語氣帶著關切的問道：“娘，那你有經曆過那些嗎？”
聞芮愣了一下，攤開了雙手，笑道：“哦，我也很幸運的沒有遇到過。”
也不能說幸運吧！
上輩子，蘇如意是一個人帶著聞芮的，不管是聞芮的爸爸或者爸爸那邊的親戚，還是蘇如意娘家的親人，聞芮都不知道，自然就沒有這些煩惱了；而且後來，聞芮還沒有來得及成為大齡剩女呢，就提前因車禍離開，來到了這裏。
當顧有憫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繼續問她：“娘你為什麽沒有經曆過哪些呀？哪些人才會經曆哪些不好的不開心的事情呢？”
聞芮摸了摸下頜，總不可能照實話和顧有憫說吧，想了一下後，聞芮歎了口氣，很是憂鬱感慨的說道：“大概，是你娘我太優秀了吧！太優秀的人，就算有再多的困難和挫折，最後都是海闊天空的。”
顧氏：“……”
顧有憫：“……”
顧氏都被聞芮這番不要臉的話給鬧得說不出話來了，但仔細一想，聞芮少年時期在聞家老宅的日子，的確算不上好過，還有聞沉也是。
聞芮能成為現在這番模樣，在外人看來，都隻會覺得聞芮是嫁的好，嫁給了顧秉之， 所以才魚躍龍門一步登天，一下子就成為了官夫人，還有了誥命。
但叫顧氏說，平心而論，當年如果聞芮沒有嫁給顧秉之的話，或許聞芮不會成為官夫人，但她一定會有另一條出路，一樣會讓自己的路子過的很好的。
不過這些肉麻的誇獎話放在心裏麵就好了，不用說出來的，所以顧氏在麵上無奈又無語的朝聞芮翻了個白眼，以示自己對她這番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話的唾棄。
顧氏說道：“你看憫憫都不相信你說的話。”
和顧氏一樣，顧有憫也驚呆了，在聞芮的話說完後，顧有憫瞪大了眼睛一臉懵逼，半晌都沒有開口吐出一個字來。
但顧氏沒想到的是，她剛說完，顧有憫就“打她的臉”了。
顧有憫終於回過神，恍然大悟的說道：“我知道了！”
聞芮和顧氏齊齊看向她，問道：“你知道什麽了？”
顧有憫得意又驕傲的說道：“娘，你說錯了。我和長安到現在還沒有經曆過你口中那些什麽糟心的經曆，不是因為我們的年紀太小，而是因為我們都太優秀出色了。”
顧有憫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件事情，和年齡無關，與才華掛鉤。怪我太過優秀。”
這一回，輪到聞芮無語了，被自己女兒噎得說不出話來。聞芮仔細打量著顧有憫的表情，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顧有憫是把她的話當真了，然後也真的這樣認為的，還是隻是順著她的話故意開玩笑，反過來噎一噎她。
顧氏好笑得連連搖頭，已經被聞芮和顧有憫母女二人給鬧得嚴肅板正不起來了。
聞芮說道：“憫憫你是認真的嗎？”
顧有憫反問了一句：“娘，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覺得我不優秀嗎？”
顧有憫眼巴巴的望著聞芮，大有一副如果聞芮敢說不，她就敢哭給她看的架勢。
聞芮舉起雙手投降：“優秀，很優秀，非常優秀。你可是繼承了你爹爹和我，我們二人身上所有的優點呢！”
顧有憫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嘴角高高的翹起。
其實事後聞芮再回想，恍然發現，顧有憫說的真的沒有問題。以顧有憫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是放在後世的那種環境當中，也正好是那少數的“別人家的孩子”，叫人無法挑剔指摘。
年幼的她，乖巧聽話惹人愛，古靈精怪有想法，雖然不像顧淮安一般愛學習，在練琴的時候總是想偷懶，但一旦去學了，她還是會認真的聽課好好學琴，一手琴技還算不錯。長輩見了她，都隻有疼愛喜歡的。
而她長大了以後……她還沒有長大，她的親事就已經定下來了呢！
這件事已經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其他父母需要擔心的自家閨女長大了之後該找一個怎麽樣的婆家，挑選一個怎樣的夫婿，聞芮和顧秉之完全不用操心。
顧有憫未來的婆家，他們不能挑剔；顧有憫未來的夫婿，他們更是無法批評。
聞芮想了想，如果說顧有憫真的要有什麽不愉快的經曆的話，那大概就是在子嗣上麵了吧！如果她沒有生孩子，催生的恐怕不止是簡單的七大姑八大姨了，而是滿朝的文武百官了。
想到這裏，聞芮憐惜的摸了摸顧有憫的發頂，聞芮也隻能想到這一步了。至於更下一步，如果顧有憫生了兒子，又被立為了太子，最後還當上了皇帝，那麽她就將是未來太子、甚至是未來皇帝的外祖母了……
這些事情太過久遠了，哪怕是聞芮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也笑不出來，因為一點兒真實感都沒有。
還是著眼與腳下吧！
回過神之後的聞芮沉默了片刻後，跟著就邁開了腳步，在顧有憫不解的視線下向蘇如意那邊走了過去。
顧有憫叫著她：“娘，你做什麽呢？”
聞芮說道：“幫長安脫離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