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反常（三）
聞芮笑道：“那辛苦你再過去叫一遍老夫人吧，若實在叫不醒她老人家，就叫伺候在她馬車那邊的丫鬟將她叫醒，再問一問她是否需要。”
丫鬟眨了眨眼，雖然覺得聞芮執意要將顧氏叫醒，問顧氏是否需要入恭的做法有些納悶，但還是順從的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就去顧氏那邊，照著聞芮的話去辦了。
聞芮對著這丫鬟的態度很是客氣，因為她並不是顧府的丫鬟，而是宮裏麵的宮女。
大隊伍說是定時停下來，其實也還是看上位者的需求，有的時候明明才行走了沒有多長的時間，但如果上位者有那麽需求了，隊伍自然會為了她一個人停下來。
女眷入恭多有不便，在場的女眷又都是貴人，哪怕是在野外也不能將就，下了馬車隨便找個地方就入恭，所以這些都是有宮裏麵的宮女和太監在隊伍停下來後，手腳麻利的提前準備好一個個隔離開來、有遮擋的小空間，再有宮女們挨個去詢問貴人們，是否需求。
——如果馬車一停，車上的貴人自個兒就下來了，那自然是不需要她們再去問的了，她們隻看那些馬車上的貴人沒有下來，特意去提醒一句罷了。
而聞芮執意要讓宮女去將顧氏叫醒，也是為了顧氏著想。
顧氏的年紀大了，即便顧氏看上去依舊精神，但老年人的一些毛病還是擺在那裏的。上了年紀的人在這邊方麵可能就不是很能憋了，這會兒隊伍停了，可以去解決需要，自然是要叫顧氏抓緊機會的。
尤其是在知道顧氏這會兒正在睡覺。
她睡醒了之後，定然是會想要入恭的，但那個時候，隊伍恐怕就不一定能夠如顧氏意願的停下來了。
而且， 雖說剩下的路程也隻剩下一個多時辰了，但顧氏哪怕是上馬車走了一會兒才睡的覺，到現在，行走了一個半時辰，顧氏差不多也睡了一個時辰了，她未必還能接著睡下去，下午這會兒功夫，她一下子就能睡到四個時辰。
顧氏年紀大了，除了剛出京城的頭兩天，興致還在，體力也跟得上，跟著聞芮她們母子、母女三人樂嗬嗬的同坐一輛馬車，之後顧氏就自個兒單獨坐在一輛馬車裏麵，像蘇如意一般，方便她想睡就睡。
跟著孫子孫女兒們在一起，開心固然是開心，就是擠得慌，乏了的時候，車廂裏麵剩餘的空間不大，不能夠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實在是難受，於是就和聞芮她們母子分開了。
於是，當現在出現了這種情況，聞芮就不能直接叫醒顧氏了，中間多了這些折騰。
其實顧氏那邊也是有從顧府帶出來的丫鬟貼身伺候的。至於為什麽隻有聞芮想到了這一點，在顧氏那邊伺候她的丫鬟卻沒有想到這一點，都沒有幫宮女去將顧氏叫醒，也不能怪丫鬟不懂。
之前遇到這種情況，她們也是會將顧氏叫起來的，隻是今天上車的時候，午宴上顧氏不知道是吃了什麽東西，身體有些不大對勁，上馬車之前，顧氏就不太舒服了，顧氏睡著了後，總是要比醒著的時候舒服一些吧！
再加上今天到秋狩圍場的路程也沒有多久了，剩下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如果繼續睡著的話，一眨眼就過去了，所以丫鬟大概是想著就別將顧氏叫起來了，讓她繼續睡著好了，好好兒的歇息。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聞芮怕的就是這個萬一，所以還是讓丫鬟將顧氏叫起來，去入恭了，之後再繼續睡覺都是行的。
……
借著這件事，顧有憫和顧淮安也開始惦念起另一邊馬車裏的顧氏了。
顧有憫想了想，說道：“待會兒看看祖母還犯困嗎？如果她睡不著了，我還是過去陪著祖母吧！”
上馬車之前，大家就發現了顧氏的不適，當時聞芮以及顧有憫都說了，讓她們陪著顧氏好了，貼身照顧，如果顧氏有什麽需要，她們也能第一時間給顧氏幫忙。
但被顧氏拒絕了，說她上了馬車之後，睡著了就好了。車廂又不算寬敞，她們去了後，沒得讓車廂變得擁擠，她都睡不好覺了，聞芮和顧有憫這才作罷。
現在，顧有憫還是不太放心得下顧氏，想過去看看顧氏。
聞芮同意了，點頭說道：“好，你先去看看吧！如果你祖母精神還是不太好，你少說些話，別讓她反過來陪你聊天了。”
顧有憫好氣的抿起了嘴，不依的喊了一嗓子：“娘！”
她是那麽不懂事的姑娘嗎！
顧有憫撅起嘴，不滿的朝聞芮哼了一聲，便吩咐丫鬟打開車廂的馬，自個兒從馬車上直接跳下去了，連等丫鬟放小台階都沒來得及。
等顧有憫都下了馬車之後，顧淮安才慢悠悠的搖了搖頭，說道：“娘，你有沒有覺得姐姐的性子近來越來越急躁了？一點兒都不溫婉淑女了。”
成功逗弄了女兒一番，將女兒惹毛了的聞芮在顧有憫下了馬車後，才端起茶盞，準備潤潤嘴皮子，緊接著就又聽見了顧淮安的這番話。握著茶盞的手忽然停頓了一下，她抬起眼眸，望著顧淮安，眼裏是滿滿的詫異和驚愕，奇怪的上下打量了顧淮安一通。
看得顧淮安好不自在。
他一頭霧水的問道：“娘，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我剛才那句話哪裏說錯了不成？”
聞芮豎起食指輕輕搖了一下，“沒有‘哪裏’說錯。”
顧淮安才鬆了口氣，就聽見她接著說道：“是全部都說錯了。”
顧淮安：“……”
聞芮揚眉說道：“你姐姐的性子是近來才急躁的嗎？她有溫婉淑女過嗎？這些需要我覺得嗎？”
聞芮發出了震蕩顧淮安靈魂的三連問，讓顧淮安沉默了，無言以對。
不是。
沒有。
不需要。
良久之後，顧淮安長長的歎了口氣，鄭重的朝聞芮抱拳說道：“娘不愧是娘，就是比我看得更深更遠更透徹，兒子佩服。”
爾後，聞芮和顧淮安母子二人發出了愉快響亮的大笑聲。
另一邊向顧氏的馬車走過去的顧有憫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她迷茫的揉了揉鼻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雖然顧氏的馬車和聞芮的馬車就挨著的，但在行路途中，因為車隊過長，為了避免其中的某一輛馬車突然出事兒，前後接近的馬車來不及反應被連累了，進而讓整個隊伍的馬匹都跟著驚慌，所以哪怕是同一個府裏的幾輛馬車，馬車與馬車之間的距離也還是離得比較遠，方便車夫能夠及時反應過來。
也所以，顧有憫從聞芮這邊的馬車到顧氏的馬車過去，也還是需要走上一小段路的。
等顧有憫靠近顧氏的馬車的時候，提前一步離開的宮女早就已經叫醒了顧氏了，顧有憫剛到，就遠遠兒的看見跟著宮女、帶著丫鬟的顧氏離開馬車的身影。
這個時候追趕上顧氏已經來不及了，這大庭廣眾之下，她提著裙裾跑的話，未免有失形象，大喊大叫也不好，於是隻能眼巴巴的望著顧氏越來越遠的身影，歎了口氣，打算就在顧氏的馬車旁邊等顧氏回來好了。
她盯著顧氏的馬車打量一圈,嘴角突然浮現了一股壞壞的笑容：要不……她找個什麽角度藏起來，等祖母回來的時候，給祖母一個驚喜？
這路程這麽無聊，有點兒意外自然才會顯得更有趣呀！
顧有憫笑得眼睛都彎彎的了。
她正要選地方，這個時候，一個比較陌生的女聲忽然喊了她的名字：“顧有憫？”
顧有憫條件反射的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喊她的人，是一個看上去比她略微年長幾歲，身姿窈窕容貌端秀的陌生姑娘，顧有憫眨了眨眼，有些納悶的望著她。顧有憫的交際不算廣泛，京城高門權貴中的閨秀頂多隻認識一小半，不認識的人更多。
在路上的這段時間，大家雖然都很無聊，但顧有憫依舊沒有交友，多認識幾個新朋友的想法，還是隻和一起出來的老朋友們玩一玩，所以遇到一個她不認識的閨秀，顧有憫不覺得驚訝。
她驚訝的是，對方認識她，並且還叫住了她。
當然了，認識她也不算是什麽稀罕事情，隻是因為顧有憫的性子，在京城的閨秀圈中莫名其妙的就流傳出了顧有憫性格冷漠高傲，極其不好相處的流言，所以一般情況下，即便有人看見了她，也很少會有人主動上前來和她打招呼，準備用自己的熱臉來貼她的冷屁股的。
——昨天晚宴時太後娘娘誇顧有憫的話，與這個流言也並不衝突。長輩口中的認知，和小輩口中的評價不一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對方都主動喊自己了，顧有憫的性子，隻是流言裏說她冷漠高傲，她又不是真的那麽冷若冰霜，這會兒自然是要禮貌的回身一禮，問道：“不知道這位姐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