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機會（二）
“自然是沒什麽好見怪的，這宮裏麵的規矩的確是太重了一些。”太後娘娘輕笑一聲，很是給自己親娘文老夫人的麵子，她眼神一轉，輕飄飄的從跪在大殿中間的婦人身上掃過，語氣淡淡的說道，“她大概是適應不了這宮裏的規矩吧！下次別再來了。”
太後娘娘說完後，那婦人頓時臉色慘白。
這便還是怪罪上了。
連她都沒了進宮的機會，她的女兒……婦人像是虛脫了一般跪歪了身子，倒在了光滑冰涼的大殿上。
不止那婦人，連太後娘娘的親娘文老夫人，以及文家的其他女眷也不由自主的變了臉色，沒想到太後娘娘竟然說變臉就變臉。
雖然這宮裏麵的規矩很多，但太後娘娘對她們的態度卻一直很縱容……或者也不能說是縱容，如今仔細回想一番，更像是——無視！就這般不吭聲也不表態，由著她們自作多情的多想，冷眼旁觀，等到她們做了什麽不合她心意，觸怒了她的事情，她便立馬變臉將她們從九天雲端上重重的打下去。
關於文家的其他女眷此時此刻心裏麵在想些什麽，太後娘娘不知道，但她也並不關心。
她淡淡的看著一臉慘白的跪坐在大殿中間的婦人，唇畔噙著輕微的笑意說道：“看來她是累了，既然撐不下去，便先回去吧！”
太後娘娘說完後，眼珠子一轉，抬了抬手，伺候在太後娘娘身邊的貼身大宮女立馬會意的叫人進來，幾個太監將那婦人從地上架起來，沒問她的意願，甚至也沒問文老夫人的意見，便直接把那婦人從大殿裏拖出去了。
在做了這一切後，太後娘娘的臉上重新浮現了親切和善的笑容。
但這一下，再也沒有人會真的覺得太後娘娘是個好說話的人了。
太後娘娘她或許的確需要和娘家拉近關係，必要的時候，會需要文家的人成為和她陛下的助力，幫她和陛下做一些事情，但這絕對不代表著她們就能真的仗著是她娘家人的關係肆無忌憚，毫無尊卑了。
文老夫人臉上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太後娘娘對文老夫人笑了一下，安撫的說道：“娘，你放心，她不會有事兒的。我隻是叫人先送她回去罷了。”
好了，這下那婦人更慘了。
如果太後娘娘隻是讓人把她攙扶到慈安宮的某個偏殿去暫時待著，甚至去到那些沒資格見到太後娘娘的人所在的偏殿，和她們那些人一起待著都要好。現在大家一起進的宮，結果那婦人一個人卻先被送出了宮，她自己又是那麽一副模樣，很難不讓別人多想，很容易就可以猜測出來，她是在宮裏麵招惹到了太後娘娘，惹得太後娘娘不喜歡她了。
牆倒眾人推。
太後娘娘沒有理會文家女眷們臉上複雜和害怕交錯的表情，自顧自的繼續和文老夫人說道：“對了娘，你們剛說到哪兒了？繼續呀！”
太後娘娘捂嘴笑著，“這宮裏麵整日就我一個人，陛下也是沉悶寡言的性子，也就隻有你們進宮的時候，說一些家裏的趣事兒才能讓我樂一樂。”
文家的女眷們忍不住在心裏麵吐槽腹誹：那你還這樣嚇唬我們！
但太後娘娘說了這句話後，文老夫人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便接著太後娘娘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好歹是將剛才那婦人給大家造成的陰影和寂靜給抹去了，一時間，這大殿裏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
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歡聲笑語裏充滿了勉強和小心翼翼，眾人早不如之前的自由活潑了。
在文家的女眷都離開了之後，太後娘娘身邊的貼身大宮女一邊給太後娘娘動作輕柔的捶打著她的肩膀，一邊說道：“娘娘，既然您也是有意選幾個文家的姑娘進宮來的，今兒在殿上為何還要那般嚇唬她們呢？”
如果這一幕有文家的女眷在場看見了，心裏肯定會很複雜的。
她們作為太後娘娘的親人，在太後娘娘麵前都不敢這般隨意的說話，更別提還反過來問太後娘娘的話，讓太後娘娘給自己回答了。偏偏這一個當奴才的宮女卻敢在太後娘娘麵前這般放肆。
但想想，妃嬪進了宮，那親人再親，也是隔著重重的宮牆，妃嬪若有個什麽事情，宮外麵的親人是不能立馬就幫上忙的。而在宮裏麵和妃嬪可以說是相互依靠的，恰恰是伺候她們的宮女太監。
宮外麵太自由了，下人隻是下人。
而宮裏麵太狹窄了，下人便不止是下人了。
當然，這也得是真的能夠讓妃嬪信任的心腹，這才行。
太後娘娘當年在宮裏麵的日子過的很苦，她身邊的嬤嬤一直陪著她，可以說是她的左膀右臂，那關係，在漫長的歲月當中說是比文家那些常年沒有見過麵的女眷親人還要親近還要重要也不為過。
這大宮女才剛進宮的時候，便來了太後娘娘身邊，便是被嬤嬤教導著了。
到了後來，大宮女也慢慢到了太後娘娘的身邊，成了大宮女。
太後娘娘沒有女兒，大宮女知曉分寸，懂事又活潑可愛，會為太後娘娘辦事，也會給太後娘娘解悶兒，很得太後娘娘的歡心。太後娘娘又怎麽會成天都端著那副冷漠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模樣來呢？那樣她還累人呢！那副麵孔不過是故意擺出來嚇唬不熟悉的人的。
其實相處久了，自然還是輕鬆愜意為主。
大宮女和太後娘娘親近，說起話來自然也是沒有太多顧忌的，隻要拿捏好分寸就行了。
聽見大宮女的問話之後，太後娘娘也沒有生氣惱怒，很輕鬆的笑了一下，看了大宮女一眼，說道：“枉你還在我身邊跟了這麽久，這麽簡單的道理都看不出來？”
大宮女撒嬌說道：“奴婢蠢笨嘛！哪裏能猜得到娘娘您的想法呢！”
太後娘娘顯然很受用大宮女的這一套，上位者做久了，哪怕偶爾心裏麵會懷疑，下人是不是故意說好聽的話哄騙自己，其實心裏麵並不是那麽想的，但當聽見別人的奉承的時候，還是會身心愉悅。
太後娘娘說道：“就算我想從文家挑幾個姑娘給陛下，那也得是我有這個想法，她們將自家姑娘的畫像遞上來，篩選之後再挑選進宮，而不是她們可以先行籌謀著，還把我與陛下都算計在內，想讓我和陛下成為她們富貴榮華的墊腳石。”
說到最後的時候，太後娘娘明顯很不高興的冷哼了一聲。
同樣的一件事，但文家的女眷這樣算計，就讓她很不高興。
大宮女安撫說道：“娘娘您別這樣想，文家也是您的娘家呢！更何況還有文老夫人坐鎮，就算底下有一些人是懷揣著別的心思，但歸根究底，她們也是想將自家的姑娘送進宮，好好伺候娘娘您和陛下呢！想著到底是自家的姑娘會更放心一些。”
大宮女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模樣很是討喜。
雖然太後娘娘這會兒是一副對娘家文家很不喜歡的樣子，但大宮女才不會跟著一起吐槽文家，說文家的壞話呢！
隻看一點就知道了——假如太後娘娘是真的厭惡了文家的所作所為，不喜歡文家，那她像之前的許多年一樣，不與文家來往便是了。沒有她的同意，文家的女眷也進不了宮，更不會被催長出這些膽子出來。
所以呀，太後娘娘心裏麵還是惦記著娘家的。
果不其然，太後娘娘過了會兒便歎了口氣，“我也是這樣想的。再如何，文家與我和陛下，到底是站在一條船上的，總是要比別人家的姑娘更放心一些。”
雖然陛下已經十五歲了，但太後娘娘還是時刻都在懷疑，害怕有人會害陛下，一刻都不敢放鬆下來。
當年她的日子不好過，哪怕她刻意與娘家文家斷了聯係，基本沒有怎麽往來過，但文家還是因為她受了不少的罪。每次有機會和文老夫人見麵的時候，文老夫人也從來沒有對還是皇後的太後娘娘給過不好的臉色，都是盡力勸慰安撫著，給太後娘娘銀子，想讓她在宮裏麵的日子盡量好過一些。
回頭想想，太後娘娘其實也是對文家有愧的。
太後娘娘回過神，苦笑的說道：“今日大殿上的事情，娘怕是要惱了我了。”
這不止是沒有給那個婦人麵子，也是沒有給文老夫人麵子，畢竟她是跟著文老夫人進宮的；更是沒有給文家的麵子。
大宮女安慰說道：“不會的，老夫人那麽疼娘娘您，定然會知道娘娘您的用意，明白您的苦衷的。”
太後娘娘喟歎：“但願如此吧！”
就算文老夫人是她的娘，她是她的親女兒，但除了她這個女兒之外，文老夫人還有親兒子，親孫子，親孫女……在文家，那邊又更多文老夫人重視的人。
是人，就總是會有輕重之分，會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