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來者不善（四）
蘇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一時間偏廳仿佛安靜了下來，在這片沉默裏，端意感受到了無限的壓力。
她後悔了，後悔自己來聞府找蘇氏了。
她在心裏止不住的懊惱，她平時也不是這麽衝動大意的人，為什麽這一次就這麽沉不住氣，都忘了蘇氏可能會向邊疆告狀這一點呢！端意努力掩藏住自己心裏麵的忐忑不安，用餘光偷偷看著蘇氏，不知道蘇氏會不會真的向邊疆告狀。
也或許，是因為在之前的十幾年裏，邊疆也是有過除了她之外的別的女人，而她，為了穩固住自己的地位，也不止一次的向那些女人說過和今天對蘇氏說的相似的話——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在於，蘇氏是將要被邊疆名正言順、八抬大轎的迎娶回來當正妻的女子，而那些別的女子，就算被邊疆納了回來，也隻是和她一樣，是邊疆的妾室罷了。
但邊疆納妾有了別的妾室，端意也不願意。
她是個很沒有安全的人。
或許是邊疆對她態度的冷淡吧，她非常的恐懼如果府裏再多了別的女子，而那個女子又非常得邊疆的寵愛，那麽……她現在在邊疆身邊還能夠存在的意義，能夠為邊疆做的事情，是不是都可以被其他的女子給取代了。
她，又一次將要被拋棄了嗎？
終於，在這片死一般的沉寂裏，蘇氏終於再度說話了。當聽見蘇氏聲音的那一刻，端意甚至有一種如聞天籟的感覺，感覺周身的壓力瞬間被抽走了。
蘇氏說道：“我也可以不告訴邊疆，不過，你是不是需要付出一些什麽呢？”
……
當偏廳的門從裏麵被打開的時候，聞芮飛快的閃到一旁躲了起來，然後就看見端意失魂落魄的離開。
聞芮舒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就聽見偏廳裏麵的蘇氏冷冷說道：“還沒偷聽夠？”
聞芮：“……”
蘇氏冷哼一聲：“進來。”
聞芮摸了摸鼻尖，嘿嘿笑著走了進去，對上蘇氏毫不意外的眼神，聞芮眨巴眨巴眼睛，誇獎說道：“娘你好厲害呀！你怎麽知道我躲在門外麵偷聽的？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呀？”
除了最開始，她剛到偏廳外麵的時候，和守在門外的丫鬟說過幾句話之外，之後她可以保證，自己再沒有發生一丁點兒的聲響。如果是因為最開始和丫鬟的對話，被蘇氏聽見了，那麽距離門口更近的端意更應該聽見才對啊！
但看端意之後在偏廳裏麵的反應和表現，以及最後離開時候的樣子，是對偏廳外麵的動向毫無察覺。
所以聞芮很好奇，她跟蘇氏在一起這麽久，蘇氏也不是順風耳，聽力也沒那麽敏銳啊！
蘇氏哼了哼，說道：“我是你親娘，你想什麽我還能不知道嗎？”
又是這句話，聞芮上前，鑽進蘇氏的懷裏撒嬌，“哎呀娘，你就別說這句話糊弄我了，快說說嘛，你到底是怎麽發現我的……教教我，以後我也好防止一下別人偷聽我講話呀！”
蘇氏低頭無比嫌棄的看了聞芮一眼，“你都多大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呢，還往我懷裏鑽，來撒嬌！自己都是當娘的人了，丟不丟臉？”
但嫌棄歸嫌棄，嘴硬的這麽吐槽著，蘇氏雙手也虛虛攬住了聞芮，防止她滑下去，沒有將她推開。並且自己往椅子旁邊再挪了一下，留出一點兒空位讓聞芮好一起擠著坐下來。
蘇氏說道：“其實我沒有發現你，不知道你藏在外麵偷聽。”
聞芮頓時瞪大了眼睛：“啊？”
蘇氏微微翹起嘴角，有些得意的笑道：“我就猜，你這丫頭肯定不會老實的離開，說不定就會想出什麽歪點子，跟著跑過來偷聽我們講話。我隻是隨口說了一下，詐一詐……沒想到還真的把你詐出來了。”
說到這裏，蘇氏又忍不住嫌棄的看了聞芮一眼，“你這丫頭也忒不經嚇唬了。”
聞芮心裏很是無語。
她說道：“我知道了，下次如果再有人這樣詐我，除非她走到我麵前把我揪了出來，否則打死我都不會出現的。”
聞芮哼哼著，故意這樣說道。
母女兩個吵嘴吵完了，言歸正傳，還是要說起來剛才端意過來的事情。
除了最開始端意的自我介紹，聞芮來晚了，沒有聽見之外，之後蘇氏和端意的每一句話對話她全都聽見了。越聽，聞芮就越是歎為觀止。薑還是老的辣啊！
端意的套路，是很尋常的套路，故意來刺激蘇氏。
但蘇氏卻不走尋常路，反將了端意一軍，讓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反倒向蘇氏泄露了更多的消息，包括平南伯府的事情。端意雖然已經很久都沒有和平南伯府打交道了，但有邊疆在，平南伯府和將軍府兩個府邸的下人就會時常往來的，而端意作為將軍府目前的“女主人”，自然是理所應當的有權利過問。
從下人嘴裏，端意也能知道不少關於平南伯府的事情。
這些事情，如果讓蘇氏自己去打聽，是打聽不出來的。
知道平南伯和平南伯夫人表麵上假意答應了邊疆，實際上背地裏又是去找顧家，又是來說動端意，讓端意出來故意惡心蘇氏……使出各種手段想來阻止邊疆和蘇氏的這門親事。
蘇氏和聞芮在聽見平南伯府這些做法的時候，竟然一點兒都不驚訝，反而心裏的石頭落地了，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平南伯府這個反應，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嘛！
聞芮問道：“娘，那個端意給你說了這些事情，你就真的不將她過來找你的事情告訴邊將軍了嗎？”
蘇氏說道：“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答應了她不說，就不會告訴她的。”
承諾固然重要，但是呢……聞芮不自覺的噘起了嘴，心裏總有些不得勁，感覺便宜了端意，“哼！她大概是覺得娘你好欺負，所以就故意來欺負你。她這麽有本事，有種就直接去邊將軍麵前說啊！我真想揭下她的真麵目，讓邊將軍瞧一瞧……他家裏的這些人，都是什麽人啊！”
聞芮到底還是年輕。
蘇氏就比較想得開了，她說道：“正因為她沒有這個本事和能耐，他們都不能把邊疆怎麽樣，說服成功邊疆，所以才隻能從我這邊入手啊！而且……”
蘇氏停頓了一下，繼續笑著說道，“他們之前不認識我，沒有和我打過交道，才會覺得我比較好欺負。現在，交一次手，他們不就知道了我不好欺負了嗎？以後就不會再敢來了。人嘛，總是要有個第一次吃虧的教訓的。”
看著聞芮替她忿忿不平的樣子，蘇氏溫柔的摸了摸聞芮的頭，“被人看輕小瞧，這個沒什麽好慪氣的。重要的是，能夠在他們欺負上門的時候，讓他們吃癟，讓他們知道你不好欺負，下次不會再敢來欺負你，這才是最重要的。”
聞芮的氣憤被蘇氏的安撫慢慢平息了不少，她點了點頭，回道：“我當然知道的。”
以前的聞芮在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又何嚐沒有被人看輕欺負過呢？
後來，她給了那些人響亮的一耳光。
那個時候，她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並不覺得，但知道自己的親娘被人小覷了，她就很不樂意了。做女兒的對娘都是這樣，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在外麵奔波做生意的時候，想來那個時候的蘇氏心裏也是非常的不好受，很心疼她吧！
聞芮將頭輕輕的靠在蘇氏的肩膀上，她問道：“娘，那現在你準備怎麽辦啊？”
在知道了平南伯府對蘇氏非常不滿意，對蘇氏和邊疆的這樁親事非常不同意，並且會想方設法的阻止之後，蘇氏該怎麽辦呢？
邊疆那邊的那麽多，就算邊疆能夠不在意，無視那些意見，但蘇氏可以嗎？
之前聞芮覺得，她的娘那麽厲害，那些人同意不同意都無所謂，隻要邊疆和蘇氏開心就行了。但現在聞芮卻不這麽想了，光是邊疆的一個妾室來聞家故意惡心蘇氏，還沒有成功，反倒被蘇氏給嚇唬住了，聞芮都有些受不了開始心疼蘇氏了，等平南伯和平南伯夫人親自出馬，那她不得心疼死蘇氏啊！
蘇氏回道：“還能怎麽辦？”
還是那句老話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過，也不能真的等平南伯府那邊的麻煩都到了她頭上了，蘇氏才開始做對應，她轉了轉眼珠子，已經在思索對策了。
剛才端意說的，平南伯夫人在找了她之後，她曾派人偷偷跟著平南伯夫人，看她後麵又去了哪兒，下人匯報說是去了顧府。
這個顧府顯然不是顧秉之和聞芮她們的府邸了，而是顧氏娘家的那個顧府。想到這裏，蘇氏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老實說，顧府那邊的意見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但是中間還有一個顧氏和顧秉之，她也不能完全無視。
而且，既然平南伯夫人連顧府都去了，那麽她的另一個親家張家就不會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