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陳年舊事（一）
信很簡短，顧秉之寫的都是關於遇到周家人之後的情況，周老太爺擔憂周玉行的子嗣，在知道顧秉之回京城後，便派人上門騷擾顧秉之。最後他和沈九不堪其擾，便換了一個地方居住。
因為之前又周家人的監視，所以顧秉之到了京城後沒有馬上給她們寫信寄回來，怕被周家人發現，順藤摸瓜找到顧氏，等換了居住的地方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確認安全，周家人找不到他了，顧秉之才放心的將信寄回來。
聞芮將信紙按照原樣折疊好，抬頭，意味複雜的看著顧氏。
“娘。”聞芮喊了顧氏一聲後，突然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周玉行應當是顧氏的夫君，顧秉之的親生父親？
可是信中又提到了周玉行另有妻女，且周玉行的嶽丈乃是戶部尚書，朝之重臣。那麽……以前顧氏，在周家是充當著怎樣的角色呢？
顧氏笑了一下：“你這麽聰明，看完應該猜出來了吧。周玉行就是秉之的親爹。”
聞芮輕輕搖著下唇點頭，“嗯，我知道。你……和他，後來是……”
這是長輩的事情，有關於到顧氏的傷痛，聞芮有些難以啟齒，不知道該怎麽說比較委婉。顧氏會帶著顧秉之孤兒寡母來到這個小縣城，想來當初一定發生了許多並不美好的事情。
“和離了。”顧氏說道，“是我提的。”
顧氏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看向了窗外，聞芮順著顧氏的視線看過去，映入眼簾的便是顧家後院裏栽種的鮮紅明豔的辣椒。
聞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還記得她剛認識顧氏、看見顧家種著的辣椒的時候，她問過辣椒的由來。顧氏告訴她，這是她相公送給她的，來自海外。
那個時候，顧氏談起她的相公，麵上有幸福，有懷念，有惆悵。
但沒有憤怒，憎恨。
聞芮飛快的眨了眨眼，再仔細的分辨顧氏現在臉上的神情，也並不是非常的激動。
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按照之前的情況，顧氏和周玉行的感情應當是很好的，哪怕後來，顧氏也沒有恨他，可是……為什麽……
聞芮有些不相信，周玉行身為一個男人，讓自己的妻兒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他會一點兒責任都沒有嗎？為什麽顧氏不恨他呢？
“娘，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聞芮想了想後，還是決定直接開口問。
顧氏既然將這封信交給她看，便是願意告訴她一些事情了。
顧氏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剛才一直在想，你會不會主動問呢。如果你沒有主動問的話，我可能也就沒有勇氣自己提起來了。”
她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和秉之的父親，就是信上那個叫周玉行的人，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
這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
顧家和周家兩家是世交，在京城都有些名望，家中讀書人不斷，但權勢又不算太大，顧家在朝為官的人中，官位最高的還是已經告老還鄉的顧氏的曾祖父，曾經入了內閣，成為大學士。
但此後顧家便後繼無人了。周家也是一樣的情況。
顧氏和周玉行相識、相親、相愛，一切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要問顧氏愛不愛周玉行，顧氏也答不上來，哪裏有那麽多深情和厚愛啊，她會願意嫁給他不過是知道周玉行人品敦厚，性子誠實，從小就對他很好，再加上長得也很不錯，翩翩公子玉樹臨風，少女哪怕沒有動心，也會願意多看他幾眼的。
轉折很突兀，連周玉行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入了高門貴女的眼，竟然被長公主的外孫女看中了。那貴女父親仕途得意，因為有外祖母的緣故，不旦母親特被聖上封了佑德郡主，自己也被封了縣主。
這般得意的人生，卻看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顧氏嘴角流露出苦笑，“大概是地位太低了，其實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在那件事中，那個縣主究竟有沒有派人插手，威脅過周家。”
她見到的，隻有曾經待她溫厚，對她充滿善意的周家人突然翻臉無情，不惜要與交好幾代的顧家翻臉，也要休了顧氏。
周老太爺說，這是周玉行的機會，更是周家一朝翻身的機會。
隻要能翻身，沒了顧家，得勢後的他們還能有張家、李家、王家，許許多多的家族靠上來。
“周玉……”聞芮名字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覺得自己直接稱呼他的名字不太好。他好歹是顧氏曾經的相公，顧秉之的親爹，“那他沒有同意？”
如果周玉行爽快的同意了，後麵也就不會有顧氏主動提出和離的事情了，更不會讓顧氏不恨她。
顧氏歎息的點頭：“對啊，他是個倔強的人，不論周老太爺怎麽說，他都不同意，甚至放出話來，如果我被休了，他就跟著我一起離開周家，入贅顧家，就當周家沒有生過他這個兒子。”
聞芮咂舌，饒是她現在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結局，但聽見顧氏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被深深觸動了。
一個男人，一個身處封建製度、飽受男尊女卑的男人，能說出這種話，真的很令人感動了。
聞芮想，那個時候，周玉行一定是真心的。
“但一個人的力量是完全無法對抗整個家族的力量的，而且那個時候，我的家族也非常惱火，就算這個時候周家人後悔不提了，我爺爺和爹娘也不願意。而且還有秉之……”顧氏深深的陷入了回憶了，“他可以扛著，我可以等著，但秉之不行。周家人那個時候真的是陷入瘋魔了，甚至不惜對付秉之一個小孩子。”
“後來實在不行了，我主動放棄的，我提的和離，要求隻有一個，就是讓秉之改姓顧，跟我走，從此與周家沒有關係。周老太爺同意了，或許……他那個時候想，周玉行還年輕，以後還能和那個縣主生很多兒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