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債主聞芮
是之前她看見的，與聞學深並肩而立的那個青衫男子。
聞芮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不知道與男子直直對視應該羞怯臉紅，更不曉得矜持是什麽東西。
顧秉之隻是停了片刻，就看見她直接朝自己走過來了，揚起嘴角笑得異常大方燦爛。
“你是不是聞學深的同窗？”
顧秉之眼中閃過詫異，“不錯，姑娘有何事……”
“我是他的妹妹。”聞芮想了想，沒有報上自己的大名，“我堂哥讓我給他送錢來，可是我進不去，小二也不幫我送錢。你能幫我把錢帶給我堂哥嗎？再幫我告訴他，我和我娘盡力了，今天豆腐隻賣了這麽多，讓他別生氣。”
顧秉之看著聞芮以袖掩麵，聲情並茂的哀聲泣道，想的卻是，聞家的兄妹感情看來不怎麽樣啊。
聞芮可憐兮兮的瞅著他：“行麽？”
迎著聞芮期待的目光，顧秉之溫潤一笑，如春花綻放：“不能。”
聞芮：“……”
笑容漸漸消失。
沒想到看上去那麽好說話的一個人，竟然這麽小氣狹隘。聞芮用眼神指責顧秉之。
顧秉之好笑，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眼睛這麽會說話的姑娘。唔，也或許是其他姑娘看見他的時候，害羞的捂臉垂眸，所以他沒見到吧。
“我不能幫你傳話，但我可以帶你進去。聞姑娘有什麽話可以親自和聞兄當麵說。”顧秉之好脾氣的說道。
不說聞芮請求他幫傳的那幾句話，就她手裏攥著的布袋，顧秉之雖看不見裏麵有多少錢，但根據聞芮的穿著，和她話裏賣豆腐的情形，也能分析出布袋的必然是銅板，而不是碎銀子。
在這個本縣城最貴的酒樓裏拿著銅板付賬？
顧秉之的笑容像一副麵具一樣掛在臉上，他不怕聞學深，但也不想無故惹麻煩上身，憑白被聞學深記恨。
聞芮失望的“哦”了一聲。
“聞姑娘，走吧。”顧秉之一撩青衫下擺，緩步邁過酒樓高高的門檻。
明明就是正常的走路，卻非讓他走出了小橋流水庭院裏，閑庭信步的氣態。
顧秉之將聞芮帶到了聞學深一行人所在的包廂門口，聞芮低著頭醞釀情緒，等顧秉之開門後她跟著進去，結果等了半天，抬頭一看，旁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聞芮再次沉默：“……”
聽著裏麵熱鬧的聲音，聞芮瞧了瞧門。
“誰呀？”一人開了門，奇怪的看了聞芮一眼，倒是沒看不起她，隻是奇怪她這樣是怎麽出現在這間酒樓裏的，“姑娘你找誰呢？”
聞芮羞赫的抿了下嘴角，低頭小聲道：“我找我哥……哦不不不，他不是我哥……我找聞學深。”
因為自己說錯了話，聞芮眼中有淚光浮動，營養不良帶來的瘦弱愈發顯得她無助，她可憐兮兮的睇了開門的人一眼，“我找聞學深，但他不是我哥哥……”
這欲蓋彌彰，簡直不能再明顯了。
聞學深很快出來了，是黑著臉的。
跟他一起擁擠到門口的，還有他的同窗。
雖然知道非禮勿視，這樣去圍觀一個小姑娘太過孟浪冒犯了，但大家實在太好奇了，天天聽聞學深炫耀他有一個識文斷字，能書會畫，溫柔可人的妹妹，在這個貧瘠的縣城，這種類型的姑娘怕是縣太爺的千金也不過如此了吧。
大家真想親眼仰慕一番。
然後，大家看見了一個雖然是個美人胚子，但容貌青澀稚嫩，並未長開的瘦弱鄉下丫頭。
眾人忍不住麵麵相覷。
“聞兄，這位姑娘……”
“她是我堂妹，我隔房的堂妹。”聞學深忙不迭說道，他阻攔不了大家，隻能讓他們看了真人後再撇清關係來補救。
“我叔叔早逝，堂姐與寡母生活不易，這會兒來找我應該有事，我先帶她出去說話。”聞學深拱手抱拳。
大家理解的點頭。
聞芮文靜得一動不動，演足了聞學深口中的自卑堂妹，由著他在同窗麵前裝完逼。
聞學深背對著同窗瞪了聞芮一眼，都說了叫她別來別來，幸好他給圓過去了，“堂妹，有什麽事兒咱們出去說吧。”
聞學深笑得像一個溫和的兄長。
他拽了一下，聞芮沒動。
再使勁一拽，聞學深差點兒把自己給絆了一個跟頭。
聞芮當然不是力氣大，她一隻手死死扒在門框上呢。
聞學深有些氣急敗壞，嗓門忍不住提高了一些，“聞芮你幹嘛呢！”
他吼完就後悔了，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的投了過來，還有靠的近的好心人詢問怎麽了，是否需要幫助。
聞學深擺擺手，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聞芮嗓音清脆，落字如珠玉的說道：“大堂哥，我給你送錢的錢袋子掉了。”
隨著聞芮的話音落下，大家的視線又齊刷刷的看向了包廂門框的銅板。
聞學深腦袋“唰”的一下就懵了，明明聞芮什麽都還沒有說，他就心理崩潰的不敢回頭看那些同窗好友們了。
誰也不是傻子，誰都是個人精。
聞芮瞅了瞅漲紅了臉，惡狠狠瞪著自己的聞學深，又看了眼包廂裏集體安靜下來的讀書人。
她委屈的癟嘴，低下頭，鼻音濃濃的哽咽道：“我知道錢有點少，但今天我和我娘賣豆腐就隻賺了這麽點兒呀。大堂哥你回去別讓奶奶罰我們好不好？”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嗯嗯嗯，我不說了，我什麽都沒有說過……”聞芮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白兔，忙不迭順著聞學深的話附和道。
“你……”聞學深怎麽聽怎麽覺得不對勁呢。
“我走我走，我知道了，大堂哥你別生氣呀。”
於是聞芮不再廢話，也不嫌地板髒，一把將地上的銅板給抓起來裝錢袋子裏，再將晃蕩得發出叮當響的錢袋子塞到聞學深的手中，就一溜煙兒的跑了。
臨走前不忘再補一刀，“哎呀我真笨，我又錯了，我不能當著外人的麵兒叫哥哥的。你們別誤會，我大堂哥真不是我哥……”
順利賣了一波蠢後溜走的聞芮不知道身後的聞學深和他的同窗好友們是什麽表情，但她知道那個不想惹麻煩上身，給她帶來後又躲起來看熱鬧的青衫男子這會兒是什麽表情。
顧秉之站在拐角的樓梯口，手撫著額角，眼底嘴角都是無法控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