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欲拒還迎
此時此刻，顧如錦表現出出乎意料的冷靜，這樣的顧如錦讓人越發讀不懂了。
賀蘭暮雲一直冷冷的聽著，神情卻是不斷的走向堅硬，方才在顧如錦麵前軟化的賀蘭暮雲早已退卻，現在的，是獨掌大權的鎮南王，是一個冷酷的男人。
賀蘭暮雲徑直起身，隻對連翹說道：“去打來水給我洗漱。”賀蘭暮雲換了一身朝服，在皇宮大院裏行走就必須穿上皇宮大院內才能穿的衣物，正正經經的衣服穿著在身，也掩蓋不住賀蘭暮雲放蕩不羈的氣息，那種氣息就想要衝破禁錮和枷鎖，化作長龍，翱翔於蒼穹。
賀蘭暮雲要進宮？連翹看著都傻眼了，她原以為晚兩個時辰再來匯報賀蘭暮雲就會放棄進宮的念頭，可誰想賀蘭暮雲下的決定那麽堅決，那麽果斷。
“王爺……”連翹還想說什麽，卻被賀蘭暮雲的一記攝人的眼光給嚇退了。
賀蘭暮雲陰沉著聲道：“你是不是想在明天早上太陽出來前就離開王府？”賀蘭暮雲低沉的聲音愣是把連翹嚇的一驚，整顆心都要蹦了出來。
賀蘭暮雲都這樣說了，誰還敢再說“不”字？顧如錦靜靜的看著，冷靜的超乎尋常，事實上，她的心裏在慶幸，賀蘭暮雲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給她留一個最後的印象，他沒有因為自身的利益而選擇放棄童兒這枚意外的棋子。
賀蘭暮雲一定也想到了，童兒吸引住了皇上是個再有利不過的機會，皇帝愛美色卻無法近美色，童兒是他長時間來寵幸的女子，這個恩一定會記在鎮南行府的頭上。
賀蘭暮雲這樣順其自然的把童兒送出去了也就罷了，還能賺個皇帝的情麵，可要是屁顛屁顛的跑去皇宮要人，就顯得太不識大體了，皇帝對賀蘭暮雲又需要改觀了。
“不必了！”良久未說話的顧如錦突然開口道，隻是一句話，就讓在場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了賀蘭暮雲在內。
賀蘭暮雲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沒意識到這句話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顧如錦沒有理會賀蘭暮雲投來的詫異目光，而是轉頭看向柳城，她鄭重其事的問道：“倘若童兒真的成為了皇帝的女人，你會如何自處？”
柳城沒有想到顧如錦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他麵目猙獰的臉頓時不知道該做出如何反應，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以為自己與童兒之間的感情不用苦心經營也能自然而然的白頭偕老，從沒有考慮過兩人之間會遇到什麽危機，因此一旦危機出現，竟發現自己也做不出決定該如何自處。
顧如錦一瞬間覺得人的感情脆弱如斯，沒有經營的感情都那麽的經不起推敲，一種由心而生的失落感充斥了整個心房，誰也想不到愛情道路上會遇見什麽坎坷，誰也不能預料到，坎坷之後是福是禍，是相聚白首還是分割天涯。
柳城的猶豫已經證明了一切，不能說他不愛童兒，或許他太過慎重呢？隻能說柳城愛的太循規蹈矩，愛的太放不開。
“如果你都不能給童兒力量，那麽她的一生都將葬送於此！”雖說顧如錦對柳城有些失望了，但她還是想點醒他一番，有的話還得別人說出來。
兩個時辰的時間已經能夠決定一個結局了，童兒必定是會成為皇帝的女人，即使賀蘭暮雲現在入宮也於事無補，更有甚者會招來殺身之禍，整個鎮南行府都會跟著陪葬。不管是四皇子賀蘭清明還是皇上，都等著這個機會將賀蘭暮雲置之死地。
如果柳城不能再接受童兒，童兒就算待在宮中也會比出來後神經兮兮的活著要好。
柳城醍醐灌頂一般回過神來，瞪著大眼直愣愣的看向顧如錦，顧如錦說的對，現在這種情況更應該站在童兒的身邊給她力量，有什麽事都不能讓她獨自麵對，可是現在該怎麽辦呢？任由童兒待在宮中嗎？
“那麽童兒呢？皇上還會放她回來嗎？今晚真的……真的不能趕在皇帝……寵幸她之前，救出她來嗎？”柳城支支吾吾，艱難的說了下去。
顧如錦歎了口氣，道：“你如此介意？”
顧如錦知道，介意是很正常的，因為這是在意的表現，可一旦掉進死心眼了，這樣的介意就會變得偏執，變得可怕，僅憑這一點，他們兩人就注定不能相守到白頭，而這也將成為兩人心中終生的陰影。
柳城赤紅了臉，一副無地自容的模樣，他是有所介意的，但是他的內心也有一杆秤，他知道自己是愛著童兒的，愛她的全部，心中的矛盾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隻能說，自己會竭盡所有，讓童兒感覺到幸福。
“我……我不會讓小姐失望的，給我一點點時間！”柳城說著，轉身就出了門，他知道，鎮南行府裏沒有一個人會去皇宮大院帶回他心愛的女子，這個夜裏，注定要靜靜的等待。
月色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讓人一眼望去，心感憔悴。
柳城走後，柳劍遠遠的跟了出去，就在柳城的身後跟著，生怕他心一激動跑去皇宮救人了。
連翹自動的下去關禁閉了，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惹怒了賀蘭暮雲，但她不後悔，她為的是鎮南行府著想，為的是賀蘭暮雲著想，更為了整個雲州北狄著想，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裏裝的滿滿都是愧疚，滿滿都是難受，童兒被皇帝帶走有大部分原因是她，若不是自己多手，童兒必定還好好的待在鎮南行府中。
旭日初升，暖暖的陽光在清晨時留下了第一縷痕跡，皇宮大院中，華光流轉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金色的大殿章示著皇族的華輝，皇帝的寢宮裏，香幔在風中搖曳，飄散出馥鬱的香氣。
春宵苦短，君王留戀在美人懷中也會誤了早朝，清風吹送的沙幔中，兩個身影隱隱約約的展現，裏頭傳來一段對話聲。
“朕知道，自己已經是個老頭子了，而你尚且年幼，如此委屈你，隻當在宮中留你一個名分。”皇帝軟聲道，像是用微微上揚的口氣詢問童兒的意見。
童兒的眉頭從昨晚開始就沒有舒展過，昨晚初為人事，她已然失去了自我，她感覺躺在龍床上的不是自己，她這樣催眠自己，隻為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一些，隻是事實就是事實，再怎樣努力欺騙自己也於事無補了，她已然不是一個清白的女子。
童兒哭喪著臉，笑不起來，也不敢哭出來，她隻道，“皇上，民女不需要任何名分，民女隻是想回到鎮南行府去。”
皇帝挑了挑眉，用看不出喜怒的語氣道：“不想待在皇宮？是不願意陪伴在朕的身邊嗎？”
童兒連忙搖了搖頭，慌張的道：“不，民女不敢。隻是懇求皇上，讓民女回家。民女習慣在鎮南行府的生活，對於皇宮大院的生活，民女實在是習慣不來。”
皇帝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你既然說不習慣，那朕也不逼你了，我且讓公公送你回鎮南行府，下回朕去鎮南行府之時再去找你吧。”
在皇帝看來，童兒的拒絕不像是拒絕，更像是一種欲拒還迎。要籠絡他的女人多著呢，欲拒還迎是每個女人的天性，他早早就膩了，可不知道為什麽，童兒的欲拒還迎會讓他感覺到欣喜，很久沒有再次體會到那種年輕的氣息，如今可算是在童兒的身上找到了。
童兒好不容易拿到旨意可以回到鎮南行府，坐上馬車的那一刻，她的全身都癱軟了，毫無支撐的靠在馬車的車壁上，淚水止不住的流了出來，濕了衣襟。
她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抱住自己的膝蓋，埋頭在膝蓋裏默默的抽泣，她忍了許久，在皇帝麵前不敢表露出什麽來，一離開那個讓她神經都緊繃的人和環境，她便想要放肆的發泄自己的情緒。
為什麽鎮南行府裏沒有來救自己？為什麽一夜過去，顧如錦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失蹤？所以周圍的人都靠不住嗎？鎮南王靠不住，柳城和連翹靠不住，就連自己平常最為喜愛的小姐也靠不住！能靠的隻有自己！
一路這麽想著，悲觀的思想在她的腦海裏沉澱，沉澱出一座小山來，她感覺到自己周身悲傷的氣息越來越厚重，卻無力解除這樣的悲傷。
童兒進門的時候連青衣都不在，換了另一名平常很是不起眼的小廝做管家。童兒不禁感歎，賀蘭暮雲的手下真的有那麽多的有才有能之人，隨便拿出一個都會身藏十八般技藝。
來到顧如錦的房門口，童兒駐足觀望，遲遲不上前，她忽然不自覺的往身後大樹的方向望去，那裏枝繁葉茂，最適於藏身，平日裏，柳城和柳劍就是藏身於此處的。
童兒的眼眶一下子又酸澀了起來，酸澀之後漸漸濕潤，柳城，他會怎樣的看待自己？
“傻站著幹什麽呢？回來了也不進來，在外頭吹風嗎？”就在童兒愣神之際，門吱呀一聲開了，顧如錦就那樣淡然的站在門口，像等待她回來等待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