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最後希望(二)
賀蘭暮雲站在城牆之上，雙眸凝望著那艘漸行漸遠的船隻。仰起頭，忽然有種冰涼的觸感落在臉頰，輕輕柔柔。
“下雪了？”船頭，顧如錦同樣感受到了那片冰涼，柔軟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化成晶瑩的水，在手掌中幹涸。
這是雲州的第一場雪，飛絮般在空中飄舞的雪，顧如錦曾說過，她愛看雪飄飄然落下的模樣，尤其是這樣可見可觸的雪花。奈何，這樣的喜悅沒有辦法與心愛的那人分享，是個遺憾。
在最愛的景色下分離，是喜是憂，顧如錦參不透，也不想參透，她隻希望，自己回來之時，還能趕上最後一場雪，那時候，賀蘭暮雲會守在她的身邊。
直到看不見雲州的城牆，顧如錦才進了船艙，慕楓讓穿上的幫工泡好了滾燙的花茶等著顧如錦，笑嗬嗬道：“來了，快喝杯花茶吧。”這次從雲州出來，慕楓也沒有帶自己的人，要使喚別人想必是花了錢的。
慕楓目不轉睛的看著顧如錦，滿眼期待，藏都藏不住，顧如錦就覺得眼前之人像是在看獵物一樣看著自己。
顧如錦捧起那杯花茶，聞了聞，嘴角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那笑卻讓人感覺涼涼的。果然慕楓還是沉不住氣，和自己用了同樣的手段，下藥。隻不過，慕楓為的是取顧如錦的身體，而顧如錦為的是取慕楓性命。
顧如錦若無其事的放下，道：“這花茶中放有茉莉，我似乎沒有告訴過你，我對茉莉過敏吧。”
顧如錦起身，拉伸拉伸筋骨，道：“我的房間在哪兒？我累了，想睡覺。”
慕楓尷尬的站了起來，沒有猜對顧如錦的喜好，更別說那藥白費了，不過，好在他還有後手。好不容易把顧如錦又搶回了自己手中，他怎麽能放棄呢？
慕楓一臉抱歉，道：“隻剩下一間房間了，你和我擠擠？”
顧如錦甩了他一個白眼，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睜著眼睛說瞎話！從雲州到內陸根本沒有多少人流量，這船上的人也是屈指可數，船艙那麽大，她顧如錦還真不信空不出房來，這麽想著，顧如錦說道：“果真沒有房了？”
慕楓真摯的眼睛看著顧如錦，卻一笑，不置可否，“能不能幫我個忙？去向幫工要一床厚棉被來，再加上一個枕頭。”
慕楓聽著，就猜到顧如錦待會兒要怎麽做了，她一定是想自己睡床，而他在地上鋪張床吧。慕楓得意的笑了笑，掩飾不住那股子奸猾的味道，心想，沒關係，反正都在一間房，還怕他沒法子下手嗎？
顧如錦心生嫌惡卻沒表現出來，而是徑直走進了房間。慕楓則真的去向幫工要來一床被子和一個枕頭，隻是，他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
他萬萬沒想到，顧如錦在進門之後就一把把門鎖了，半點機會都沒有留給他，慕楓呆若木雞的處在門口，還想著掙紮一下。
“如錦，能不能開開門？”
裏麵傳來顧如錦的聲音，卻是冰冷的，“外頭睡吧，連棉被都有了還怕凍著嗎？”
慕楓氣的狠狠踹了門一腳，門發出巨響卻紋絲未動，反而是住在顧如錦旁邊的那人開了門，露出個腦袋，隻見一臉的絡腮胡，身材魁梧，彪形大漢，他怒生生的大吼道：“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再鬧出那麽大動靜，信不信老子丟你到水裏喂魚！”
離開了南麓公府的慕楓就像一條死魚，翻不起身。沒有南麓公府的光環，誰也不會怕他。
那夜，顧如錦在床上沉沉睡去，慕楓當然不會真的在地上鋪張床，養尊處優慣了的他，怎會這樣委屈自己？慕楓毫無骨氣可言的又去開了一間房，就在顧如錦的斜對麵，等到白天的時候，他又把被子放在顧如錦門外的地上，鋪好，假裝成他在這裏睡了一夜的模樣。
隻可惜，顧如錦直接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可不會管他到底在哪睡的。
從雲州到內陸一共要坐兩天的船，今日下午應該就可以到戎州的碼頭了，快了，就快了！
回到戎州，回到柳府，顧如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欣榮的柳家今日會破敗如此，比當日戎州瘟疫時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柳家的匾額不知如何散落了釘子，整塊匾都成斜掛的姿態，還苟延殘喘的章示著柳家的顏麵，門前屋瓦的碎片縱橫，像是被人有意砸下的一樣，雲苓山莊尚且還沒查到什麽，柳家竟落得此般田地，叫顧如錦心中苦澀難以言喻。
走到柳家的門前，兩名士兵將她攔下，凶巴巴道：“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顧如錦挺起了胸膛，仰起頭，道：“我是柳家家主的女兒，倘若你們還覺得我是閑雜人等的話，就不要放我進去了！”
柳雲龍的女兒？柳家的四十三口人不都在這座宅子裏嗎，為何多出一人來？這要是被聖上發現了，可算作失職的大罪，這幾名士兵立馬放顧如錦進去了，並且一人還緊跟著她，生怕她耍什麽花樣。
此次顧如錦來是隻身一人，慕楓不可能陪她趟這趟渾水，這也正中了顧如錦的下懷，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那個惡心的人。
進了門，門庭冷落的氣息更加濃重了，整座宅子都變得荒蕪不堪，顧如錦心想，隻是被查了而已，連定論都沒有下，為什麽柳家會變成這副模樣，不，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鬼，借機會破壞柳家，從中牟利。
“進去吧，真搞不懂你為什麽還要回來，人人都想和柳家脫離關係，你卻緊緊貼了上來！”那個士兵送顧如錦到外院就沒再送下去，士兵一臉怪異的神情看著顧如錦，他的心倒是很客觀的，不偏向任何一方，要不然他就不會歎息顧如錦的做法。
顧如錦投以感激的一笑，不管怎樣，這人的心不算壞。
士兵走後，顧如錦自己走回了內院，瞧見的第一人便是柳雲修，她的二舅。柳雲修憔悴了許多，下巴上清晰可見短短的胡渣，發頂竟生出幾根銀絲，在日光下顯得特別亮眼。
他的神情呆滯，像在想寫什麽事情，眉頭緊蹙，想必那件事很困擾他。顧如錦走近，他卻沒有發覺。
顧如錦輕輕喚了一聲：“二舅。”
柳雲修猛然抬起頭來，眼眶中布滿了血絲，整雙眼都深陷了下去，一股滄桑的味道油然而生，他扯著嘴皮子，牽強的笑了笑，“你回來了啊。”
可是馬上，他發現了不對勁，這時候柳家衰敗，顧如錦還來幹什麽？如果皇上真的要誅柳家的九族，顧如錦好歹還還流著柳家的血，也就是說，她會是僅存的血脈。
柳雲修早就知道顧如錦沒死，雖然當時京城傳來消息的時候他的確是信了，還傷心了好一陣，之後他就接到秘密消息，說顧如錦安然無恙。
柳雲修驀地轉換了神情，變得極其嚴肅，聲音剛硬有力，道：“你還回來幹什麽？你不知道柳家現在成了什麽樣子嗎？你現在回來，是陷柳家於不義，你是柳家最後的血脈，最後的希望，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