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有分寸
“哥……你明明有喜歡的人了!”女子有些不服氣,但終究是弱弱的聲音,像是一邊要辯駁,一邊又不敢辯駁的模樣。
“決定權在你手上,這隻是其中一條路,你可以選擇拒絕。”綿軟卻威嚴的聲音,不是棲雲子又是誰呢?
“不,我相信公子的決定。”
不知道為什麽,顧如錦現在對一切聲音都變得敏感起來,他們談話的聲音清清楚楚的竄入她的耳中,她不禁覺得聲音太大了,想要睜開眼睛看看,眼皮卻像粘合在了一起,無法睜開。
“如錦!”一道聲音在耳邊輕輕嗬出,因為含著興奮的情緒,顯得有些輕微的顫動。
顧如錦扯了扯嘴角,她知道是棲雲子在叫自己,她很想告訴他她現在很好,但是力不從心,棲雲子握住了她的下巴,不知塞了什麽東西到她嘴裏,入口即化成一股清涼如泉流的氣體,淌入她的身體。
眼皮終於不再沉重,顧如錦緩緩打開,入眼的是一張焦急的臉,擔憂,害怕,悔怨……如此複雜的情緒都在他的眼中。
“我沒事啊。”顧如錦笑著說道。
“如錦,我從沒有這麽害怕過,趕到時隻見到車體的殘骸,護城河如此湍急,我怕從此失去你了。”棲雲子平日裏的淡然都消失不見了,眼睛裏盡是血絲,頭發也隻是一根青繩簡單地綁了一下。
顧如錦伸手摸上了棲雲子的下巴,紮紮的,顧如錦撲哧一聲就笑了,“你滄桑男人的形象好像也不錯嘛!”
就在顧如錦想要放下手來的時候,棲雲子卻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柔荑,低頭親吻,麵對這樣的溫柔攻勢,顧如錦忽然有點不知所措了。
“南麓公府已經傳來消息,三少夫人意外離世,不久就會承辦後事。”棲雲子淡淡說道,“我們一起回雲州。”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顧如錦激動的想哭了,頗有一種修成正果的感覺,雲州北狄,天脊山的另一側,棲雲子的家鄉,她多少次想陪同棲雲子一起去看看,現在終於夢想成真了。
“那三山一湖呢?”說到三山中的天脊山,顧如錦忽然想到了什麽。
“我已用你的名義把地契轉交給了戎州柳家,那本就是柳家的財產,即使再不情願,也是無話可說。”棲雲子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顧如錦隻需要欣然接受。
南麓公府裏,慕楓急衝衝趕了回來,周雪瑤想要上前替他寬衣,他卻躲了開來,而是轉向另一人侍衛,“有消息了沒有?”
“回三少爺,還沒有夫人的消息。”
慕楓一拳砸在桌子上,磕的桌麵直顫,“我不信,她那麽多次都死裏逃生了,這一次……”他明知自己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底氣不足的,護城河湍急,沒有人能夠絕處逢生,但他有種感覺,顧如錦不會那麽容易死。
今日十月初十。
“距和離的日子還有十天,你就這麽急著走麽?”慕楓有些難以受控的躬身蜷縮起來,蹲到了地上。
周雪瑤心疼的抱住他,“她若無事總會回來的,可是十天過去了,夫君還覺得有希望麽?”
慕楓的身體一顫,發狂似地甩開了她,指著她罵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提什麽回家省親,她又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慕楓的手指指向門的方向,恨不得她立馬消失了。
慕楓的怒氣無端的撒在了周雪瑤的身上,換做誰誰都會覺得委屈,周雪瑤站起身來,腳下一個釀蹌,她立馬扶住了桌沿,她忽然大笑起來。
“你真覺得她每次都能死裏逃生麽?你在騙你自己!要是我是你,我一定會振作起來,我會想,一輛馬車怎麽會突然失控,柳城柳劍又怎會保護不好他們的主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麽?”
“三公子,我一直以為隻要我付出了真心你就能看得見,你就能好好接受我,即使不能將你的愛全部給我,也可以在心裏留方寸之地,但是我發現我想錯了。”周雪瑤連稱呼都改了,就證明她此時有多麽的生氣。
周雪瑤果斷的轉身離開,沒有半分遲疑。
慕楓木訥的坐在了地上,眼睛望向周雪瑤離開的方向,在想些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許多事情?
眼前又浮現了那個鵝黃色的身影,她總是嬌俏的來到自己身邊,扯著自己的衣袖,叫他一句“表哥”,可是現在,連她也不在了。
京城郊外,一輛簡單樸素的馬車行駛在官道上,慢慢悠悠,不急不慢。
馬車裏一人的手臂上纏滿了繃帶,另一人斯文的剝了一顆葡萄,塞在她的嘴裏。顧如錦一臉愁鬱,那日醒來後才知道自己滾下護城河的時候用手臂護住了腦袋,手臂上卻滿是傷痕,本來敷了藥也就沒什麽了,隻是傷口被水浸泡後略顯猙獰,棲雲子堅持用繃帶纏了起來,說是不能受風。
“雲,我總覺得現在的狀態有些不現實。”顧如錦承認自己就是容易想太多,患得患失。
“我在你身邊,這一點真實就夠了。”棲雲子邪邪的一笑。
顧如錦也是一笑,雖然棲雲子這人說話總是這麽篤定,但他的話就是能讓她安心,是啊,有他在身邊還怕什麽?
隻是她出來沒有告訴柳城柳劍,也沒有帶上童兒,還有寶笙連翹,那些和她親近的人,她就這樣丟得一幹二淨了,心裏還真挺不好過的,可是她沒有說出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想麻煩到棲雲子。
前方過關,白城的招牌就掛在城牆上,鑠金大字熠熠生輝,顧如錦的麵上一片自然,棲雲子給她蒙上了一層雪白的麵紗,遮住了她的容顏。
本來還擔心入城有點問題,現在看來完全是顧如錦瞎操心了。
侍衛大哥例行檢查,棲雲子居然拿出了中書令的令牌,侍衛自然是不肯攔著的,誰人不知中書省的強大權勢,哪是他們得罪的起的。
“這位姑娘……”侍衛秉公辦事,還是有些猶豫的看著蒙了麵的顧如錦。
棲雲子淡定的說道:“她是我的內子,不慎得了蕁麻疹,必須用麵巾隔離。”
“蕁麻疹?”侍衛哆嗦了一句,蕁麻疹是個會傳染的病,他急忙說道:“大人慢走!”
棲雲子嘴角一勾。
之後好幾座城,兩人都是這般過城的。雲州北狄在極北的地方,要到那邊還得越過錦州的天脊山,這麽一來,她有得經過錦州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顧如錦已死,就連雲苓山莊和柳府的人都不知道真相,棲雲子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顧如錦三回錦州,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心情,她現在把事情看的極淡,心裏明明知道要害死她的是陰夫人,她卻沒想著去追究,就連國公夫人在岩下吸煙的事情,她也決定吞回肚子裏,隻是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被逼得失去了耐心。
這一天來的很快,顧如錦和棲雲子二人因為要準備翻山的事宜,不得不在錦州城中停留幾日。
這天棲雲子出去很久,遲遲未歸,顧如錦卻在客棧大堂裏聽見幾人的談話。
“唉,你聽說了麽?雲州北狄原來送進皇宮的世子,好像叫什麽賀蘭暮雲吧。”青袍人神秘兮兮,就像長了一顆天生就會八卦的心。
“知道啊,不知哪裏傳來的消息,說這個三皇子本來回去了雲州北狄,現在又私自出來了,皇上都要怪罪他呢。”
顧如錦聽到這裏,心一跳,和棲雲子有關的事情,他的身份暴露了?
“前三代就有規定,質子回雲州後就不允許在踏入國中半步,這下可慘了……”
“都說鎮北王的爵位是世襲的,但那裏鳥不生蛋的地方,怎會有人甘心一生留守在那裏。說不定啊……”
顧如錦心急如焚,她已經聽不下去了,慌張的站起身,卻被椅子腿絆了一腳,手撐在桌子上卻碰到了熱水,茶杯被打翻,滾燙的茶水全然倒在了她的手上,眾人紛紛看向她。
門口正巧走來了一人,月白色的衣袍亮的刺眼,顧如錦的目光裏隻有他一人,她激動的跑了過去,棲雲子卻先一步抓起了她的手,皺了眉頭。
“怎麽這麽不小心!”棲雲子寵溺的責備道。
顧如錦很想問問他的身份是否已經暴露了,但在這裏,她知道自己不能說,看見她焦急擔心的神色,棲雲子笑了,“放心吧,凡事都由我處理,我們回房包紮傷口。”
天脊山山腳下的樹木就已經鬱鬱蔥蔥了,枝繁葉茂透不進光來,眾人進了山林裏忽然感覺眼前都暗了許多,地上隻有星星點點的光斑,就如晚上一般。
柳城柳劍一首一尾護住中間的人,童兒跟在柳城身後,兩隻手緊握,不巧被顧如錦看見,顧如錦暗自露出俏皮的笑容來,這一對人實在讓人感覺暖心。
棲雲子拉著顧如錦走在中間,連翹走在顧如錦後頭,一行人順著狹窄曲折的山路一路向上,土地濕滑,明明這幾日天晴卻和下了雨一樣,泥濘不堪,讓人難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