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想放下
前世的顧如錦不懂情愛，卻也在身邊朋友各自成雙成對的時候有過羨慕，隻是不知道，情之一字，竟然也可以如此的穿腸刺骨。
棲雲子進到房間後，淡然的坐在桌子旁邊喝著茶，手中握著一卷經書，看也不看站在門口的顧如錦。
“慕夫人打算在貧道門前待到何時？就不怕被人說了閑話麽？”
顧如錦聽到這句話，越發肯定棲雲子是生了自己的氣，才這樣與自己冷言冷語的。
若說怕被人說了閑話，那麽當初他給她用那種方法治病兒的時候，他將她帶入自己密室的時候，他與她纏綿悱惻的時候……就不怕被人說閑話了麽？
顧如錦想到這裏，心中才好受了一些，將聲音放的極為輕柔：“你……能不能等我？”
棲雲子不明白顧如錦話中的意思，等她什麽？抬起頭不明就裏的望著她。
“慕三他喜歡的是他那個表妹，你等我，不用太久，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將我休了的！”
顧如錦說的信誓旦旦，但棲雲子明顯的不屑。
“嗬？你的意思……竟是讓我用別人用剩下的東西麽？”
棲雲子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顧如錦將他的話聽在心裏，心頭浮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難道……真的已經無法挽回了麽？
她將棲雲子視作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希望，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疼愛她的父母，沒有關心她的朋友，現在，就連棲雲子這唯一的一點溫暖，也要從她身邊被剝離出去麽？
顧如錦頹喪的倚在門框上，抬眼看著萬裏碧空。
前世的她便是無神主義者，一輩子從未信過神佛之說，然而現在的她，隻覺得老天為何待她如此不公？
將自己從之前那麽美好溫暖的世界帶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讓自己絕望麽？
顧如錦最後再看了一眼棲雲子，心道事已至此，回天乏術，隻有等來日兩人都心平氣和的時候，再慢慢跟他解釋這其中種種。
正欲離開，玄明灰心之下，卻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看著正鬧著不愉快的兩人，玄明微微一愣，心道自己來的還真不是時候。
不過既然已經遇上了，玄明隻得擺出一張笑臉：“顧大小姐也在呢。”
顧如錦此時身心俱疲之下已無力與他交談，點頭算是做了個回應後，準備離去。
“顧大小姐請留步！”玄明伸手止住顧如錦的動作。
“嗯？”留自己的下來有什麽事嗎？
“容華小姐聽說您上了白雲觀，讓我傳話說想邀您一敘，正巧遇上了。”玄明哈哈笑著，想緩和一下這個院子裏尷尬的氣氛。
“容華？”
顧如錦還沒接上話，屋內卻傳來了棲雲子的聲音。
“她現在在觀中？前幾日她身體不適，現在可有好了些？”棲雲子向著玄明柔聲問道，語氣中是一反平日的冷淡漠然，滿含著關切。
顧如錦見棲雲子對自己這般態度，卻對容華那般關切，不想再在這個傷心之地久留，襝衽一禮，就要告辭。
“慕夫人且慢。”顧如錦走出還沒幾步，棲雲子就放下手中經書，走出房門。叫住了她。
顧如錦聽見棲雲子今日這唯一一句對她心平氣和的話，冰冷的心暖上來幾分，停下腳步：“道長……有什麽事嗎？”
“貧道正巧要去殿內給容姑娘看診。”棲雲子挑眉，細細看著眼前人的背影：“慕夫人可願與貧道同行？”
嗬，玄明在這裏，也要戲弄自己不成嗎？顧如錦跺了跺腳，也不再理棲雲子，甩袖大步離開了庭院。
顧如錦回到大殿時，青兒還在殿外候著自己，問了青兒一番，得知慕楓還沒有回來過，這才鬆了一口氣。
挑開那一處簾子，進到專門隔出來接待女客的偏殿內，容華果然正在偏殿之中，與她一起的還有江夫人。
不多時，棲雲子也進到偏殿，斜眼看了看顧如錦,顧如錦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尋了個遠離他視線範圍的地方坐下。
棲雲子的到來讓容華感到有幾分驚訝，之前自己來過白雲觀多少次，幾乎見都難以見著棲雲子，更別說給自己看診。
容華看了看顧如錦頹喪的神色，心中有幾分不解。但還是不能輕易錯過棲雲子親自看診的機會。
緩步行至診台前，容華紅著臉讓棲雲子診完了脈，棲雲子同對待之前幾位女客一般，給開了幾服藥，便開始診治下一位病人。
沒有過多的關切和言語，讓容華沒有感覺到什麽異樣的同時，顧如錦的心中卻被堵住了一般。
往日裏冷漠的人突然變得這般溫和，這般的另人捉摸不透。就算對自己不滿，就算恨自己欺瞞於他，又何必以這麽多不相幹的人為媒介來讓她心中添堵？
顧如錦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多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了山。來白雲觀看診或是請願的香客們也陸陸續續回了家，江夫人臨走前給顧如錦一封請帖，邀請顧如錦參加她女兒的及笄禮。
顧如錦接下請帖，嘴角奮力扯出一絲笑意，問了問江夫人最近的身體狀況，又給她將之前的藥方中的幾味藥稍作修改，江夫人便告辭離去。
所有香客都離開後，偏殿中隻剩下顧如錦，棲雲子，青兒與玄明四人。
棲雲子翻看著近日來的病例，指導玄明用藥方麵有哪些不當之處，這麽一來，顯得顧如錦和青兒有些多餘。
顧如錦隻在心中期盼著慕楓能早些回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希望慕楓能在自己身邊。
可惜一直過去了一個時辰，慕楓才踏進了主殿，看來他與薛懷玉的這次見麵，定是收獲不菲。
慕楓回到主殿之前，想到顧如錦在雲苓山莊時拒絕上白雲觀的種種表現，又結合今日顧如錦在觀中與棲雲子相見時，明顯的心緒不寧，自己當時正急著與薛懷玉相見不得細查，不知二人之間，是否真的有何瓜葛。
顧如錦見慕楓終於回來，就像是溺入水中的人在沉入水底之前，抓住了一根浮木。
顧如錦匆忙起身跑去慕楓身邊：“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很晚了麽？”慕楓疑惑的看著顧如錦，他並不覺得現在很晚了啊。
“我們還得回山莊呢……”顧如錦掩飾著自己是因為環境尷尬，才覺得時間過得緩慢的事實。
“惠娘呢？惠娘還沒醒麽？”慕楓注意到單惠娘並未跟顧如錦他們在一起，有些擔心的問道。
“單姑娘在後院廂房中休息。”青兒見顧如錦心不在焉的，便自己到門前引路：“三爺您跟我來。”
在慕楓心中，單惠娘比起顧如錦來，還是重要了那麽幾分，當下也管不得顧如錦與棲雲子之間是否有什麽貓膩，轉身就跟著青兒到後院去接單惠娘。
青兒一走，顧如錦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呆立在放在慕楓站的地方。燈花發出一聲一聲輕微的爆聲，燭光忽明忽暗閃動不止，光的顏色是曖昧的昏黃，氤氳的氣氛中滿是冰冷疏離。
棲雲子將手中書卷一放：“今日就到這裏，教你的你可記住了？”
玄明恭恭敬敬的將桌上的書卷整理好：“弟子記住了。”
“那你就先退下吧。”棲雲子吩咐道，自己卻安然坐在椅子上沒有半點要動的意思。
玄明識趣的告辭，出門之後還不忘把門合上。
顧如錦此時正在心中埋怨著青兒怎麽把慕三帶走，讓自己獨自留在這裏，現在好了，玄明也走了，可叫自己如何是好？
“慕夫人不過來坐坐麽？”棲雲子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壺茶，在自己和自己對麵的座位上各倒上了一杯。
顧如錦聽到棲雲子依舊稱呼自“慕夫人”，知道他氣還沒消，也不想與他多說些什麽，省的平白無故的要聽他那些冷言冷語。
“我……還是去找青兒吧。”顧如錦說著就往門外走去，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多留一秒。
“你還是放不下。”棲雲子見顧如錦就要走出門外，搖頭，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顧如錦伸出去推門的手驀然停住，記憶如翻江倒海般的洶湧而來。
“唐突？治病是救人啊，怎麽會是唐突呢？”
“我尤記得佛門中有個故事，不知道道長聽沒聽過。”
“老和尚歎道：我早已放下，你卻還放不下！”
依稀是故人白衣若水，手捧著針盒，微斂的雙眸：“是你醫治還是在下醫治？在下都已經放下了，大小姐為何仍不放下？”
為何放不下呢？
月餘的細心治療，一筆一劃的仔細教導，兩人之間抵死的纏綿……卻如何是說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我……不想放下。”任憑腦海中回憶洶湧，顧如錦鼓起勇氣：“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不可以。”棲雲子答得幹脆而果斷；“就連我自己都不能等，何況是等別人？”
“什麽意思？”察覺到棲雲子語氣中的一絲無奈，顧如錦疑惑道。
“我並不會在這白雲觀中待得太久。”棲雲子說完這句，起身向顧如錦走去：“你不要問得太多，你現在隻需要告訴我，你想要單惠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