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我想你了
左言卻突然笑了,如春風般的笑容,他沒有半絲責備之意:“公主醒了。”
我不應話,不知該說什麽。
“公主這樣才像個八歲的孩子。”我不知道左言到底想說什麽,隻得聽他繼續講下去,“公主活得太小心了,很累吧。”
左言的語氣一如平常,臉色亦是溫和,我卻心裏一顫。從未有人看過我繁華背後的淒涼,我活得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差池。雖榮寵在身,可一步之差,天堂地獄的道理,我自小深諳於心。
阿弟並不十分為父皇所喜,為了讓他穩坐太子位,我不得不盡一切努力讓父皇喜歡我,讓父皇不喜歡其他的皇子。
我被人害過,也害過許多人。幸運的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活到今日。
我想,如果可以,我希望阿弟一直雙手幹淨,所有血腥與肮髒的事情,我這個姐姐來做。我會幫他除掉所有對他不利的人,會盡力解決掉一切危機。哪怕我已滿身鮮血,麵目可憎,也在所不惜。
這一路走來,說不累是不可能的,可是這宮中有哪個人是不累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隻有活著,才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師傅說笑了。”本應喚太傅,可左言到底是太子太傅,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喚其師傅,“活得小心才能活著,本宮不怕累,但怕死。”
我知道我在左言麵前露了鋒芒,可不知為何,左言的一雙眼讓我相信,他不會講我的本性同第二人說。他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淡看紅塵,世間事,應與其無關。
聽罷我這番話,左言沒有一絲詫異,他隻是看著我,略帶悲憫。
我輕笑,我從不覺得我可憐,父皇恩寵,宮人敬畏,這宮中能與我爭鋒相對的人並不多,怎會可憐!
“公主並不開心。”左言說,“既然累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他話風轉得很快,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片刻調整過來,行了一禮:“既如此,阿瓏告退。”說罷,轉身離開。
其實我們間還發生過好些事,隻是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的是我們相識不久時。
世事無常,如今六年悄然而逝。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陛下到。”是宦官尖細的聲音。
我回過神,溫柔一笑,還未來得及開口,周植先開了口:“皇姐怎生這般早,很無聊的。”
“陛下萬安。”我起身行禮,“大家都挺快樂,挺有趣。”
“起身吧。”周植開口,“今日攝政王得勝歸來,大家可得好好恭賀。”
“喏。”底下一片應和聲。
周植扶起了我,略帶關心道:“聞皇姐日前有漾,可大好?”
“已無事。”我微笑著回他,我的弟弟,一脈天真,一脈善良,可在這深宮,坐在那樣高的位置上,怎會是一件好事!“陛下也應注意身體,陛下安康乃百姓之福。”
“朕明白的。”周植答。
片刻後,左言終是登場,眾人起身見禮,我隻是在高台上靜靜注視著他。
瘦了,黑了,可明明還是當初的那個人啊,連眼神都如以往般清明,可怎麽就做出了這種曆代奸臣才會做的事,明明他應該不是這般渴望權勢之人。
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來,下跪行禮,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半絲錯處,這樣的人,還真是可怕。
入座後,左言突然抬眸,我沒有躲閃,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反倒是他移開了目光。
我想笑,還真的笑了,我看著酒樽中那含笑的眉眼,像是受到了刺激,轉眼蹙眉,一副高冷的樣子。我不喜歡自己笑,更不喜歡自己是因左言而笑。
“攝政王得勝歸來,守我大周平安,本宮敬攝政王一杯。”說罷,一飲而盡。
“謝公主。”左言亦是一飲而盡。
我站在雅間內,看著手上大紅的指甲,像是鮮血染成,許多往事浮現,慢慢的,背後不禁有些發寒。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若是做了虧心事又如何?
聽到外麵有人聲,我閃身躲進一旁的屏風中,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那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聽見宦官說:“裏麵便是雅間,攝政王請進,裏麵換洗衣袍皆有,奴在外間守候。”
“嗯,麻煩你了。”左言道。還真是有禮啊,我在心中想到。
早先命人“不小心”潑濕他的衣袍,自是因為有事得見他一麵。
光線一明又一暗,我微眯了眯眼,我知道左言進來了。
許是真有些醉了,左言竟未察覺到我的存在。他自顧自解開衣袍,我看見那被血染濕的布條,心頭不禁一緊,左言他,受傷了,他武功那般高強,怎會受傷。
再不想承認,我也不得不說,我有些擔心,下意識握緊雙手,不小心觸碰到了屏風,我清楚的看見左言的臉色一變。
在他還未來得及動作前,我走了出來。左言一愣,然後回複平常,衣衫不整間還想著見禮:“公主。”
“攝政王傷得不輕。”我看著他說道。
“是啊,不輕。”左言重複了一遍,突然一笑,“可還是沒能死掉,公主是不是挺失望的。”
我看著他,點頭。心裏卻有個聲音在說,不是這樣的,你還活著,這樣很好。
左言似乎早猜到了我的答案,可他的眸中卻有什麽一閃而過,然後,他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衫,似乎麵前根本沒我這個人的存在。
我有些不滿,還沒有哪個人能這般忽視我。
腦子一熱,我衝上去緊緊抱住左言,他一愣,動作停了。
半響,我聽見左言有些沙啞的開口:“公主這是在做什麽?”他想推開我,可並沒有使出足夠的力量。
“師傅,我想你了。”我說,我真的想他了,想念左言,想念師傅,可我恨攝政王,可他們偏偏是同一個人。
我能感覺得到左言的出他的無奈,卻不知為何。
“師傅,你為何要如此?”我不滿的問他,“為何要逼迫我和阿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