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一出好戲
月上枝頭，無意睡眠，笙雪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然而自己卻是難得的平靜。仿佛在轉瞬之間，她突然看清，他愛姐姐，而她愛他。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吧，他們一樣在等著一個永不可能歸來的人兒。姐姐死了，他的心也該是隨著姐姐死了。
其實他不愛她，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否則，她會疑心他是否隻是在意自己的臉。她會擔憂，紅顏老去，恩寵不複。她會深深陷入自己編織的巨網中，無法再掙紮。
可是，就算明了這一切，她仍是難過得不能自已。她愛他，從他牽著她的小手的那一刻起。不是沒有想過他許會喜歡上她，然而，心中卻是早已清楚，那說到底也不過是奢望。她自小便有些冷情，從來知道該如何取舍。可荀恒，卻成了她的愛而不得，棄而不舍。
後來說要看戲的羅殊鏡果然排了一出好戲，兩軍陣前，他將她置於軍前以此來試探她在荀恒心中的位置。那時，他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她，那是她依然熟悉的容顏。笙雪的心中卻不知該作何感想。他的傷是好了嗎？也許好了，也許沒有，隻是在強撐著，但是，他那雙眼睛卻從未改變，一直明亮燦若星辰，卻同樣能容下這世間萬物。
在征戰的這些日子裏他瘦了，也黑了，也許是飽經滄桑，可是依然很奪目。他光是站在那裏，自有一派氣勢，她看著他，總覺著他似乎下一秒就要飛升離她而去。也許這隻不過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可是笙雪也不知道為何，她就愛慘了他。
也許便是這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笙雪一直知道，他應該是她的仇人。可是，經過這麽些年的相處，她始終認為當年的事情也許真有什麽隱情也說不定，畢竟他又不是什麽昏君，也絕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傷害別人。
更何況當年，宮內外都傳聞荀恒極寵愛姐姐賢貴妃，又怎會輕而易舉地處死她呢！笙雪是真的想要知道這個真相。然而現在兩軍對陣，羅殊鏡竟然將她放在軍前，無非是希望用她來威脅他。雖然羅殊鏡保證過，他不會傷害她，但是誰又知道這個心思多變的男人的真正想法呢？就算不曾真正傷害她，可是他這樣做，便是將她置於一個極其危險的處境中，而且還是在那個人麵前。
笙雪突然之間明白，可能羅殊鏡的目的便是讓她看清楚荀恒真正想的，真正在意的是什麽？看荀恒是否會為了她，或者說為了她這張跟姐姐極為相似的臉而有所動容，有所不忍。想到這裏，笙雪竟然覺著有些好笑。羅殊鏡這個人，他是真的不了解荀恒啊！
作為一個帝王，他真的是極為出色的，他足夠隱忍，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弱點輕易暴露在別人的眼前。而作為帝王，他自然是最恨別人的脅迫，所以羅殊鏡怎麽可能威脅得了他，更何況她在他心中也算不得什麽！如果唯一有點位置的也隻是她過於肖似姐姐的臉。
這麽些年，她早就看清了，且她在軍事，國家天下麵前，又算得了什麽！他又怎會有半點的猶豫。
毫無意義，她肯定是會被放棄的那一個。她早就知道，也許也早已經接受這個宿命。心已然麻木，所以笙雪並不覺得疼痛。抑或者是笙雪出生在一個家教良好的家庭，父母和姐姐早就告訴過她什麽是為臣之道，忠於君，為君所憂，思君之事，為君解憂，便是如此。
若是因為她而讓君為難，那她又怎是一個多好的臣。她這一生都很失敗，可是在此時卻也不想成為別人要挾他的把柄。短短一瞬，眼前似乎浮現她這一生的畫麵。
喜樂悲觀，無一不有！但若說喜樂，那大部分都是跟他有關的。笙雪才發現她這一生竟然真的是在他身邊的時候才是最快樂的。正因如此，她才不想到了最後，他會因為她的原因而處於這種困境之中。
於是笙雪不再猶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拔下旁邊士兵的劍，她所能做不多，唯一的便是讓他無後顧之憂。當然笙雪也不想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他會做的那些選擇，畢竟那太讓她痛苦了！
沒想到的是羅殊鏡的反應極其迅速，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麽一幕，也或者是他天生的敏捷性，雖然仍是有些吃驚，但是他依然及時奪過笙雪手中的劍！最終，笙雪的臉有些受傷，但並沒有危及要害。
這時旁邊的羅殊鏡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生氣，他對笙雪說：“你這是做什麽？別的不行，倒是把你姐姐的烈性學了個十成！”笙雪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們又不曾認識，這般語氣好像他很在乎她似的。可聽完他完整的話，她才明了，原來她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姐姐的替身，這個人也是喜歡姐姐的。
羅殊鏡說：“頂著這張與她如此相似的臉，就休想死在我麵前。”笙雪有些感慨，原來這些人當真都是愛慘了她姐姐，姐姐這輩子到底被多少人所深愛過？就算她隻是與姐姐相似，眼前這人也不允許她死，有些有趣！
而此刻羅殊鏡想的是以前，他沒有能力護住她，而現在麵前那張臉與曾經的她那麽相似，更何況這還是她的妹妹，他又怎麽舍得真正去傷害呢？笙雪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而她此時的注意力在跟羅殊鏡的對話上，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遠方的君王荀恒似乎有些站立不穩，並且眼中似乎劃過了那麽一絲名為驚恐的情緒。
他甚至拚了全力才能壓下上湧的血氣。他本就受了傷，如此強撐不過是不想落了下乘，沒曾想笙雪卻在敵方的陣營中。如此局麵，他當真不知如何是好？而笙雪竟然想要以死來解此困局，那一瞬間，他有些慌張失措。
可是卻到底沒有表現出來，他不僅是君王，更是眼前士兵的將，是他們的精神支柱，隻有他足夠平靜才能給士兵們足夠的信心。他若慌張，他若表現出任何不妥，那麽他的士兵們定然會有所察覺而惶恐不安，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