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後悔,土吃人一世
半月後。
自家的院子裏。
老瘋子高高翹著二郎腿,嘴裏磕著瓜子,又晃動著身下的藤椅,模樣倒也清閑。
小胖子張鵬則是坐在木凳上,他抬手從懷裏,抓出了幾把瓜子放在了桌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望著抬手揮劍的青衣少年。“師傅,我感覺大哥最近就像變了一個人的似的,之前吧,每天碎了四百柄木劍後就會停下來,現在卻是不到晚上就不停歇,我細數了一下,每天斷裂的木劍足足有五六千柄了,這可是一個嚇人的數字了。”
小胖子按照之前的約定,給老瘋子連續送了七日的鹵肉,又是好酒伺候著,雖然回去免不了被他老爹一頓好揍,倒也順理成章的成了老瘋子的徒弟。
能作天上飛的仙人,每天一頓揍,值了!
“你個臭小子懂什麽,淵小子是心裏有事,剛開始丹田未重開,他還能認命幾分,現在嘛,隨著境界的提升,淵小子要舉劍,勝天半子。”
瓜子吃完了,老瘋子拍了拍手,又抓了一把瓜子在掌心,便轉頭看著身旁的小胖子。“臭小子,為師教你的功法你修煉的如何了?還有就是,再過半個月我們就要動身前往稟冬大陸,你是留下來,還是隨著淵小子一起去九星琢秘境闖上一闖?”
小胖子張鵬聞言,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同時攤開了手掌,把掌心的瓜子盡數的丟在了桌上,便雙手托著下巴,皺眉道。“師傅,我家老頭子口中倒是支持我出去闖一闖,見識一下世麵,多見一見仙人,可是我聽他的語氣,卻又不想我離開。”
隨後,小胖子抬起雙手抓了抓頭發,緊皺眉頭的樣子,很是苦惱。
“天底下,又有哪一個父親願意自己的孩子遠走他鄉,又有哪一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闖出一片天。喜憂參半,最是憂愁是離別啊,背井離鄉後,家鄉也就成了心裏的故鄉。”
老瘋子歎息了一聲,他坐起身,抬手輕打了一下小胖子的額頭,笑著說道。“你不是想做那飛天遁地的仙人嗎?優柔寡斷可不是一個合格的仙人啊,這個毛病得改。”
“老前輩說的不錯,小胖子,你可要想好了,走上這條路,生與死也就在一瞬間,去還是留,你自己好好的斟酌一番吧,反正還有半個月,時間也算得上充裕,多和你老爹說說話,這一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了。”
夏淵手握木劍,頭頂著一腦門兒的細汗,走到木桌前,便矮身坐在了小胖子的身旁,伸出左手搭在了小胖子的肩上。
言勸三分就行了,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麵。
一入江湖歲月催,歲月如刀,又刀刀催人老,人老了,便會想念兒時,想念故鄉,想念親人,更是會想念以前桌上的一碗溫粥。
有時候,卸甲歸田,倒成了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大哥。”
小胖子雙手捏成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腦袋,模樣有些痛苦。“我娘從生下我之後就走了,我老爹把我撫養成人不容易,我想在床前盡孝,又想追逐做一個仙人的夢,難道二者就不能兼得嗎?”
聞言,夏淵收回了手,輕輕的垂放在了身側。
老瘋子則是微眯了雙眼,身下的藤椅也不再搖晃了,他們二人都沒說話。
一個低頭,望著桌上的瓜子。
一個仰頭,眺望著天上的大日。
世間百般事,半點不由人。
“一個,兩個,三個………”
見兩人不說話,小胖子便伸手,一顆一顆的數著桌上的瓜子,直到數完了最後一顆瓜子,小胖子就把頭埋在了木桌上。
“老前輩,是否可以折中一下,等我們出了九星琢秘境後,再來接小胖子去中洲,就讓他多陪陪自己的老爹吧,離別,就像是一柄天刀,無情。”
夏淵抬手輕拍在了小胖子的後背上,不勸。
他卻是抬眸,望著有些怔怔出神的老瘋子。
老瘋子笑著擺了擺手,隻不過笑的有些苦澀罷了。“一夢萬古輪回,修煉之中無歲月,踏上登天路,就相當於斬斷了紅塵路,回不了頭,要麽鰥寡孤獨,要麽客死他鄉,化作異鄉的一撮黃土。”
“淵小子,你說的方法不可行,九星琢秘境可是一個針對性的秘境,我這個徒兒若是錯過了,這種機緣在以後也就不會再有了。”
老瘋子站起了身,隨即坐在了木凳上,和夏淵二人相對而坐,一改了往日嬉笑的模樣,麵容之上很是肅穆。
對於自家徒兒的修煉,他可是半分都不會參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罷了,反正還有半個月,也要小胖子過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才行,老前輩你的逍遙遊,他才能練得逍遙,使的自在,過的灑脫。”
夏淵伸手,嗑起了桌上的瓜子。
………………………
剛一入夜。
小胖子張鵬便頹廢的出了院子,走向了自己的家。
“這個臭小子。”
而夏淵和老瘋子,則是圍在木桌前,嗑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卻沒有再出一言勸解過小胖子一次。
人吃土一回,土吃人一世。
心要自己定,路要自己走。
不後悔。
不悔恨。
這才是最為重要的。
夜晚。
月下,樹下,木桌前。
“老前輩,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夏淵抱了十來個酒壇子,分別放在了兩人的腳邊,桌上有兩個粗碗,還有小胖子早些時候送來的幾斤鹵肉,另外還有兩碟花生,瓜子,作那下酒菜。
“哈哈哈…………”
老瘋子開懷一笑,率先倒滿了酒,敬天一碗酒,便仰頭一飲而盡。“人生,短短急個求,不醉不罷休!”
“這酒,又辛又辣,入喉更是如一團火焰再燃燒,久久揮之不去。卻有那麽多人喜歡喝,我也喜歡上了這種酣暢淋漓的味道。來,老前輩,小子我敬你一個。”
夏淵咧嘴一笑,高舉了手中的粗碗,和老瘋子對碰了一下,便仰頭喝盡。
一截桃木枝………酒癲子老道人唯酒做伴,他喝的不是酒,喝的隻是一種釋懷罷了。
喝過苦酒,喝過烈酒,才知道愛酒之人的一些緣由。
老瘋子吃了一嘴油,他手上的油漬,也就隨手的擦在了破舊的道袍上。“我那個徒兒,和他老爹張屠夫,雖然都活在山村,卻是兩個明白人。淵小子,今日的木劍,你隻練斷了八百多柄,還差兩百柄,揮劍揮了兩千來次,比昨天整整少了三千次啊。”
“哈哈…………”
夏淵悶聲一笑,自顧自的喝了一碗酒。“氣不順,力不直,心不靜,揮劍次數再多也是徒勞,老前輩,你可知道中洲深藍域,寶瓶山的徐白衣?”
徐白衣這個便宜師傅,還是酒癲子老道人給許諾的。
“徐白衣?淵小子,你別說他就是你師傅?你一個不折不扣的下界人,沒去過中洲,又怎會拜寶瓶山山主為師的?”
老瘋子放下了粗碗,眉毛一挑的問道。
夏淵點了點頭,說的有些含糊。“徐白衣算得上是我的師傅,隻不過此間事太複雜,也不是一句兩句能夠說清楚的。”
老瘋子緊緊的盯著夏淵,看了很久,半晌後才收回了目光。
“老頭子我雖然不是中洲人,但是寶瓶山山主徐白衣的大名如雷貫耳,我也曾聽聞過。對於徐白衣,流傳最廣泛的一句話就是,曾許人間第一流,唯我寶瓶徐白衣!”
老瘋子頓了頓,又接著道。“中洲有十四域,唯獨寶瓶山所在的深藍域,安享了一世又一世的太平,隻要有徐白衣在,深藍域就亂不了。”
“定海神針!”
夏淵的瞳孔縮了縮,此番評價當真是高了,這個贈酒而得來的便宜師傅,竟能鎮壓一域不亂!
一身修為通玄!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也不知道你個小子是怎麽拜上徐白衣為師的,徐白衣這個人,我沒有接觸過,不過聽人說,他可是很護短的,曾經寶瓶山出了一件事情,好像是他的女弟子被人截殺在菩提域,而徐白衣則是風輕雲淡的隻揮了一劍,就讓一個宗門從此在中洲除名。”
老瘋子點了點頭,同時也道出了他所知道的徐白衣。
木桌上的推杯換盞,兩人更是喝到了很晚很晚。
“老前輩,我不行了。”
年紀尚小的夏淵又哪裏是老瘋子的對手,一丟了手中的粗碗,夏淵便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淵小子,你這點酒量不行啊,還要多練練才行啊。”
老瘋子打了一個酒嗝,笑著把夏淵扛回了屋子,給夏淵捏好了被角後,他也就悄然了退了出去。
“趁著月色正美,賞賞月,喝喝酒。”
老瘋子獨自抱著酒壇子,躺在了藤椅上,高高的翹著二郎腿,抬眸望著天上的一輪皎月。
“天上月,肩上月,水中月,卻遠遠不及我心中的月。”
“異鄉情,手中情,劍中情,卻遠遠不及思念故鄉的情。”
老瘋子躺在藤椅上,笑的有些癡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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