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一章：常無之門（三）再見！魂侍
團山東南的山域緊鄰龍州湖，九百三十裏外便是從前鯉魚山的遺骸。
“這附近到處是空間裂縫，連虎鰭漕魚都不敢靠近，且陰靈之力太重，你不該把他帶來！”齊大林瞧了瞧裹在藍光中的孔愛，覺得欠妥。
“你們來的時候沒被人盯上吧？”石葦顧左右而言他。
“放心放心，隻要我還是道祖，諸靈諸聖就沒那個本事！”李無常拍著胸脯保證。
“不過他們兩個得離你遠點兒，以免穿幫。”齊大林指了指身後的龍驦和巨海。
說話間，幾人已來到水域的盡頭。李無常拿出放牛的鼻環兒四處敲，將周遭的空間裂縫打成碎片，清理出一塊安全的所在。
“都退到一邊去，剩下的事情交給我。”石葦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上臨淵的崖壁。
此刻大約三更，空中朗月高懸，望舒輕巧地穿過那些空間裂縫，為龍州湖灑下一片銀光。那處深淵卻不買賬，恍若遠古巨獸張開的大口，將月光盡數吞下，可怖的縫隙裏陰風嘶吼，駁雜的陰靈之氣充塞其間，即便陰山之背的地獄入口也要遜色三分。
若天與地真的是兩個人，那他們一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是石葦此刻的想法。回到團山，他已不再患得患失，莫名的責任與愧疚化作堅定的眼神，再無一絲猶豫。
魂穴，天魅曾被壓在這裏。石葦盤膝而坐，任由陰風刮過耳畔，緩緩張開雙臂.……嗡——一個烏黑的光點陡然出現，被月光籠罩的片刻化作團頭大小。石葦兩手合於其上用力一拉，頓時拽出一條半丈長短的光帶。
“幽幽魂穴，聽我告祭。僅以魂力，代贖眾生！”石葦朗聲念誦祭詞，魂脈疾速運轉，海量魂力破體而出，匯入那條光帶。
或許受到精純魂力的引誘，亦或是魂穴聽懂了祭詞，凜冽的陰風自那道裂縫中噴薄而出，裹挾著滾滾黑霧躍上高空，待鋪展而下時，已然化作無數猙獰的鬼魅，將石葦團團圍住。
感覺到精純的魂力，鬼魅們紛紛露出狂喜之色，於是亮出獠牙一擁而上，掬起光帶的一腳大口吞咽。然而石葦的魂力仿佛無窮無盡，光帶任由吞噬卻不見半分折損，那些鬼魅吃飽了，便陸續返回魂穴，隨後又有更多的鬼魅圍裹上來。
“那些鬼魅不過是魂穴的化身，吸納魂力後填充其內，溢滿為止。”李無常解釋道。
“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啊，魂穴這麽大，他遲早被吸成人幹兒！”見鬼魅越聚越多，龍驦有些慌了。
“舍生取義，解民之倒懸，浩然正氣早已凜冽四方，若從前多讀點書，或可承人靈大道。”孔愛跟著抬杠。
“禍福相依，倒未必全是壞事。”李無常攆著胡子，若有所思。
果不出龍驦所料，小半個時辰過去，石葦的魂力漸漸不濟，又一批鬼魅衝出魂穴大快朵頤，那條光帶頓時稀薄了不少。
石葦似乎早有準備，他蔑然一笑，頓有一股黑氣自頂門噴出，同時指尖藍光閃過，便有一條黑色的水線衝入口中。那條光帶陡然一凝，瞬間抻長了丈許，其間的魂力也更加濃稠，幾乎凝成實質。
嗖——微不可聞的破空之聲響起，一道細小的遁光自魂穴中射出，徑直穿透那些鬼魅的身軀，落在李無常的身邊。
“竟然還有這麽傻的魂侍，甘願為凡人獻祭魂穴，真不知是該敬還是該打.……”淡淡的烏光閃過，一個小女孩緩步走出。這女孩看上去不過七八歲，身穿一套壓花小裙，頭頂雙挽團髻，與一對大眼睛相得益彰，臉蛋上還掛著點兒半褪的嬰兒肥，十分可愛。
“左不過以魂力祭祀，還不都是一樣？再說了，這世間除了他，恐怕也沒人能全身而退。”李無常撇了撇嘴，似乎與那女孩是老相識。
“全身而退？他若憑借一己之力祭滿魂穴，我就要認主了……喂，你們幾個就是打的這個主意？”那女孩回過頭，目光分別在石葦那三個好兄弟身上停留片刻，隨即陷入沉思。
“我們倒沒這麽想，不過……你看上去的確比剛才大了些……”巨海說道。
“長大了！長大了！你現在看著像九歲！”龍驦心領神會。
“那頭上古巨蛇的魂力也非同小可，可是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沒有就範啊……莫非……”女孩眉頭緊鎖，仿佛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對啊，你好好在魂穴裏待著，不認主出來幹嘛？”齊大林適時打斷，不給她繼續推測的機會。
“我是.……是.……哦對了，我聞到了百夢園的味道，大概是鬼靈之眼的那口泉……”女孩眼前一亮，傻乎乎的笑。
與此同時，石葦那邊愈發吃緊。魂穴中飛出的鬼魅越來越多，即便有鬼靈之眼的輔助，魂力的消耗也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石葦索性將煞脈中的魂煞全部調上陣來，又抄起百鈍割破手腕，衍生出大量的黑色泉水。
“唉，是時候該放棄了.……”石葦歎了口氣，心中有些酸酸的。
當年在空桑之海死過一回，重生後成為魂侍，這個譜係一直對石葦助益良多。他雖不喜擺弄屍骨、魂魄，卻也對魂侍的最高階品憧憬不已，而如今再度成為通玄修士，憧憬成為了現實，卻要這麽快放棄了。
修仙界常說“道怨”階品的魂侍為天地所忌，如今看來都是騙人的，所謂“翻手為生，覆手為死，以魂覺倒懸陰陽”，在天地所成的魂穴麵前不過都是可憐的笑話。石葦有些後悔，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但如今退無可退，就隻好放手一搏了！
“再見了，魂侍.……”
石葦喃喃自語，隨即兩手前伸，結成一個古怪的法印。
砰——璀璨的藍光飛濺四方，石葦的身軀瞬息炸裂，電光火石之間，兩條粗大的黑線蜿蜒而上，匯入魂力凝成的光帶。下一刻，藍光緩緩重聚成人形，石葦踉蹌爬起，手臂一抖，最後的黑色泉水噴射而出。
轟——天崩地裂的巨響。光帶瞬間鋪展而開，轉眼竟化作一望無際的濃雲，沉沉壓向魂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