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兩個棋局
玉州府城外，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來往的百姓看到了一出奇景。
數千道士被重枷鎖住，踉蹌前行，軍士、差役頭前開路，喝罵亂竄的百姓，還有眾多僧人手持棍棒，在後壓陣。
官道兩邊早已人山人海，不時有幾塊石頭從兩旁飛出，砸在那些道士頭上，惹得他們怒目而視，卻不敢做聲。
“請問老伯，這些道士因何獲罪？”路旁一人輕輕扯住一位老者的衣角，高聲問道。
老者回過頭，見是一個穿著粗麻布褂子的青年，皮膚微黑，又操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隻當是附近村鎮的農人，於是狠狠地指著那些道士罵道：“這些天宏山的敗類，竟敢勾結廢太子謀害皇上，真是大逆不道！如今被鎖拿進京，必然要全部處死，真是大快人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道士不好好修煉，卻要涉足朝政，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可悲，可悲啊！”旁邊一個讀書人接口歎道。
石葦此刻心情極好，對身後狂翻白眼的小雨和王秋子微微一笑，又衝不遠處的毛執事打了個手勢，毛執事會意，點了點頭便鑽入人群去了.……押送隊伍走了一日，漸漸步入荒野，傍晚時在官道旁紮營，將一眾犯人集中看押。
時近午夜，營盤內的篝火漸漸熄滅，大多數人早已酣然入睡，巡邏的軍士也嗬氣連天，放緩了腳步。
“師弟！師弟！你怎麽了？”
一個憤怒的聲音突兀響起，周圍寂靜一片，就如一聲炸雷。
“站住！”
“快站住！”
“是褒禪山的賊禿！納命來！”
又有聲怒吼傳來，看押犯人的營房立時躁動起來，各色豪光衝天而起，衝向附近的幾座營帳，緊接著，喊殺聲，怒罵聲，兵刃的撞擊聲不絕於耳，亂作一團。
“快撤！”
營中主帥早得了皇帝禦令，見兩派修仙者殺作一團，便下令撤走，饒是如此，距離較近的軍士、差役也受到波及，死傷累累。待凡人全部逃離，修仙者的火並愈發激烈，紛亂中，雙方各有百餘人悄悄退出戰團，隱匿於夜色深處。
劉夢雲坐在營帳中，心念一動，身上的枷鎖便盡數粉碎，她斜眼看了看帳外，不屑的哼了一聲，旋即收回目光，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酒囊，拔掉塞子，津津有味地品嚐起來。這是前些日子在拍賣會上拍下的伴參培元酒，區區兩斤，竟然花掉了三萬靈石，她一直貼身珍藏，生怕有個閃失。
“劉道友，外麵正在大戰，你卻如此閑適，似乎不妥吧？”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飽含恨意。
“易得和尚？”劉夢雲一驚，連忙將酒囊收好，看向帳中的某個角落，那裏正有一個老僧緩緩走出，手持念珠，麵目猙獰。
“嗖！”
尖厲的破空聲響起，一道白光直衝易得大師麵門，氣浪頓時將整個營帳攪得粉碎。微弱的燈光隨即熄滅，黑暗中，隻有白、黃兩道光華在空中交替碰撞，發出陣陣巨響。
“砰！”的一聲，一團紅光在兩件法寶間炸裂而開，劉夢雲和易得大師同時向後推開數步，火光亮起，一個人影站在二人中間。
“天宏真人！”
“師兄！”
二人齊聲驚呼，來者正是天宏道人。
天宏道人回頭狠狠瞪了劉夢雲一眼，又轉身對易得大師說道：“兩派弟子本無仇隙，今日之事，乃是中了有心人的全套，你我同去化解幹戈，如何？”
話音剛落，天宏道人便發現易得大師的異狀，不知何時，他的身後竟然出現了兩個模糊的人影。他剛想出言示警，卻發現易得大師麵色驚駭，急於呼叫出聲，天宏道人大驚，連忙向旁邊閃身，可惜還是慢了半步，一道烏光劃出詭異的弧線，無聲無息地落下，將他的左肩刺出一個一尺多長的豁口，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天宏道人悶哼一聲，強打精神回頭望去，正迎上劉夢雲猙獰的臉。
——
黃榆山下。
“雨兒，你看，這裏就是鬆樹溝鎮。我離開的時候應該是這麽高.……不，是這麽高才對。”石葦舉起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肩上，想了想，又緩緩滑到肋下。
還是那片山坡，斜下不遠處是一座座長滿雜草的墳包，夕陽參照，遠處山下盡是殘垣斷壁，最近處是曾經的疏遠，門前還立著一口大鍾。一切似幻實真，從前回不去了，想再挨幾鞭子都成了奢望。
“我們再建一個鬆樹溝鎮，以後就住在這兒如何？”小雨一直陪著他發呆，聽他絮絮叨叨，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出個異想天開的主意。
“唉，再建又有什麽用，還不是物是人非，徒自傷懷？”石葦搖頭一歎，輕輕抓住她的手，拉她坐下。
“石葦，你就是在那裏撞見鬼的？怎麽現在一絲魂力都沒有？”王秋子蹦蹦跳跳地從坡下走上來，回頭指著那片墳包問道。
“天宏門這群畜生，殺了活人不算，就連死人也不放過，你現在知道我為何要做惡人了吧？”石葦的臉頓時變得鐵青，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大仇得報，諸般怨恨本該各歸塵土，但石葦每每想起從前，還是止不住心中的恨意。
這一夜一日發生了不少大事。
昨日午夜，被押解進京的天宏門弟子發生了暴亂，與負責押送他們的褒禪寺弟子展開火並。據說此戰極為慘烈，褒禪寺弟子全軍覆沒，天宏門數千之眾隻剩下兩百餘人，褒禪寺主持易得大師，天宏門掌門天宏真人戰死，天宏門長老劉夢雲身受重傷。
拂曉時分，天宏山遭遇大批褒禪寺弟子突襲，守山弟子盡數被殺，一個萬年宗門毀於一旦，與此同時，褒禪山也是這番境遇，從此斷了傳承。
石葦的籌謀說來簡單。收買劉夢雲，利用她徹底分化天宏門和褒禪寺，埋下爭鬥的種子，再使她參與到兩派的混戰，在關鍵時刻給天宏道人致命一擊。幫助趙廣篡奪北吉國皇位，羅織罪名，使得天宏門和褒禪寺身敗名裂，加劇兩派火並。最終負責殺死天宏道人和易得和尚的是安雨辰、安雨木和安雨楚，再趁亂殺光兩派弟子，滅其傳承。這樣做，靈髓一脈可以完全撇清幹係，不必落人話柄，更不會有人因此指責棠溪世家。
然而，靈髓一脈還有更大的計劃，石葦的籌謀隻是一個引子罷了。
早在一年前，東方越等人就放出風聲，說小靈髓山的修士準備大舉北進，侵占五源冰域靠近北吉國的幾處重要礦藏。蘄州城下一戰，玉華宮全軍覆沒，五源冰域實力大損，因此對這個傳言不敢大意，多方打聽後得知，靈髓一脈已經派遣七位煉神修士前往北吉國，會同數千高階修士潛伏在黃榆山附近，準備伺機而動。據傳言，這些還不是靈髓一脈的全部人馬，為了一舉奪取這些礦藏，東方越還派遣了三位有馭海之能的獸語者，隻不過他們正在小靈髓山腹地挑選靈獸，準備組建一支靈獸大軍，約莫數年光景，便會有百萬靈獸一同北上。
聲勢如此浩大，令五源冰域人心惶惶。剩下的四個大宗門緊急商量對策，一致認為應該先發製人，盡快將滯留在北吉國的那些修士鏟除。他們派出探子尋遍整個北吉國，卻始終找不到七位大能的影子，直到北吉國皇權更迭，天宏山被指僭越，這才嗅到了一點陰謀的影子。
就在兩月以前，棠溪世家的三位太上長老同時宣布出關，並堂而皇之地樹起尋寶的大旗，帶領大批修士、靈獸向北進發，目標直指黃榆山。五源冰域的宗門急了，立即約集二十位煉神修士，眾多高階修士也傾巢而出，拿出決一死戰的架勢。
然而造化弄人，靈髓一脈的幾位陣法大師布下一個九宮旗霧陣，籠罩了數十裏的範圍，東方越聽從了石葦的辦法，將廣和長老會手中所有的靈藥之泉融入霧氣中，結果，五源冰域的二十位煉神修士，三百多位煉精修士全部爆體而亡，形神俱滅，而靈髓一脈隻戰死三位煉精修士。至此至此，五源冰域徹底走上陌路，靈髓一脈向北擴張勢力隻是時間問題。東方越等人隨後衝破天宏門和褒禪寺聯手布下的禁止，深入禁地取得靈泉，然後悄然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