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懷壁之禍
第二天一早,石葦的醫館搬到了主街上。這裏靠近總舵大門,店鋪、酒樓、作坊,應有盡有,人來人往,十分繁華。周圍還開著三家醫館,坐診的無不是名醫聖手,隻是今日,有朱長老帶頭張羅,數十名求醫的弟子在門外等候,還有很多看熱鬧的閑人,其他醫館門前顯得格外冷清,幾名郎中無事可做,隻好站在門口,衝這邊吹胡子瞪眼。
新的醫館果然不是百草堂可比,三進三出的大套院,不僅正房和廂房多了好幾間,還設有獨立的客廳和書房,院子裏到處種植花草,又獨辟出了一個不小的藥園,此外,臨街的門市也比從前大了兩倍不止。房子大了,人也多起來,劉正天專門給石葦調派了兩名學徒和四名粗使弟子,兩名學徒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清秀,看起來很老實,怎麽看也不像是醫學大家,考較了一番,笨的可以,比石葦也強不到哪去。四名粗使弟子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雖不通醫理,卻行事幹練,醫館內的東西被他們擺放得井井有條,求醫的病患也被規製得井然有序,石葦這個甩手掌櫃做得愈發舒坦,心裏也越來越警惕。石葦很佩服劉正天,昨晚,除了為敬魴道人求藥,他就再未提出什麽要求,藥方的事更是隻字未提,這讓石葦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沒了用處。今天,這六個人明明是他派來的眼線,卻看不出任何異樣,平時師傅長,師傅短的圍在身邊,端茶倒水無微不至,石葦給病患療傷,他們都會立刻退出屋子,走得遠遠的,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你們就繼續裝吧!”石葦心中暗自嘀咕一陣,然後繼續拚命賺錢,今天治療病患的名額已經增加到30人,銀子如流水般的入賬。
事實上,即便這幾個人再精明強幹,石葦也不怕藥方外泄。他能將九草伴參丸直接從百夢園中取出來,藏在袖子裏,再快速灌進病患的嘴裏,這樣做法,哪怕把整個醫館拆了,也看不出端倪。但石葦並不指望能將這個所謂的秘方守住,他隻想給這些小偷增加一點難度,以便給劉正天開出更高的價碼。
到了晚上,幾名弟子都到廂房睡了,石葦獨自鎖上後門,把排爐擺進製藥房,開始生火。石葦發現,將九草伴參丸揉碎了,與其他治療外傷的藥揉捏在一起,可以掩蓋原本的氣味和顏色,但對藥效全無影響。他如此製作了四種藥丸,混進幾十味傷藥,分別放在四個盒子裏。然後找來幾個布袋,將所有的藥渣一股腦裝進去,堆在角落。做完這些,石葦熄了火,摸黑回到臥室,躺在床上眼望著房梁,傻傻地等著被盜。
天色大亮,等到的結果讓石葦很失望。這六個人整晚都在睡覺,未出房門半步,王扒皮被打發到製藥房的碳堆裏待了一夜,也沒發現半個人影。一連五日,醫館裏一切如常,石葦不由懷疑起自己來,他不再讓王扒皮守夜,自己也斷了抓賊的念頭,夜裏躲進百夢園,專心練習禦水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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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深夜,劉正天的別院。
內室中,兩張椅子擺在正位,劉正天與一名老者並坐,朱長老、王護法以及久未露麵的趙執事侍立在一側。這老者白須白發,麵容和藹,頭戴布冠,身著皂袍,一副醫者打扮,正是李丹匠。
“啟稟幫主,屬下回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身形壯碩的青年走進來,他身穿夜行衣,背後背著一個不大的口袋。
“此處沒有外人,你但講無妨。”劉正天揮揮手讓青年坐下,趙執事立刻閃到門口,警惕的向外張望。
“幫主妙算,那易容之術果然神妙,屬下兩次扮作病患,雖然有一道傷口相同,但有兩位師妹幫忙掩飾,那石葦並未察覺。”青年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小心遞了過去。
“平白兩次重傷,倒是辛苦你了!”劉正天微微一歎,麵露感愧之色,接過木盒,交到李丹匠手中,解釋道:“我這弟子兩次自斷手臂,請那石葦醫治,終於在藥丸入口之際,用魚膠裹住,帶了出來,還請李道長查驗。”
“能為幫主效力,屬下縱死無悔。”青年很激動,又將口袋拿出來,道:“石葦配藥十分小心,所有的藥渣都堆在牆角,不許旁人靠近,兩位師妹等到第十日,待他去酒樓吃飯的時候,將九份藥渣勻成十份,再將多的一份扔出牆外,並未被察覺。石葦每日開爐三次,每爐九顆藥丸,如此算來,這袋中藥材共製出了二十七顆藥丸。”不待劉正天吩咐,口袋也已遞到李丹匠手中。
李丹匠打開木盒,露出裏麵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他拿出一個木簽,小心將藥丸研開一點,又將木盒湊到麵前,仔細觀察,眼中不時泛起點點紅光,半晌,才微笑著點點頭,將木盒放回桌上。
“劉幫主……”李丹匠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緩緩說道:“這藥丸中共有香料五種,尋常草藥六十三種,大多是為掩人耳目,與藥效無關。不過以靈目細看,藥丸內隱隱有綠光閃動,怕是還有一味伴參草的汁液混雜其中,這才是此藥的關鍵所在。據老夫所知,江湖上有一種傷藥,用九種尋常草藥和伴參草的汁液配製而成,其藥效與幾位所言類似,隻是原料難尋,有價無市啊.……”
“九草伴參丸!”在場之人齊齊變色,劉正天更是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炙熱。這種能夠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靈藥,是防身保命的至寶,行走江湖若有一顆傍身,做夢也要笑醒的。隻是這靈藥向來有價無市,很少在江湖上出現,如今至寶就在眼前,又豈能輕易放過。
“莫非石葦的藥園中種植了千年老參?”劉正天麵色狐疑,似有不解。
“石葦的醫館新設,並無藥園。醫館搬遷時,我們曾仔細搜查過,藥櫃中的藥材雖然年份不短,卻都是尋常草藥,倒是有兩個小瓷瓶,他總是隨身帶著,兩位師妹也未曾得手。”青年連忙回稟。
“這就是了”李丹匠撫掌大笑:“石葦並無藥田,也沒有千年老參種植伴參草,那兩個小瓶,極有可能是祖傳的伴參草汁液,每一瓶可都是萬金難求啊!”
“屬下有一事不明”一直沉默的王護法站起身,對劉正天抱拳道:“石葦原是個牧童,自小孤身一人,哪來的祖上傳承?再說,他的醫術也是半路出家,跟一個郎中學的,這在鬆樹溝鎮是盡人皆……”
“你說哪個鎮?”劉正天麵色一凜,回頭死死盯住王護法,眼中寒芒閃爍,殺氣逼人。
“鬆……鬆樹溝鎮……”王護法向後倒退了好幾步,方才磕磕巴巴地回答,他是第一次見到幫主這樣的表情,心中的恐懼溢於言表。
“前些時日,黃榆山附近妖孽橫行,天宏弟子奉命除魔衛道,在山下發生大戰,波及十幾個村鎮,這鬆樹溝鎮也在其中。那些鎮民被妖氣侵染,為免連累無辜,如今已被盡數屠滅了。”李丹匠將話接下來,然後在場中逡巡一圈,目光如刀,早沒了先前那副和善模樣,眾人一時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莫非石葦也是那妖孽的餘黨?”過了良久,劉正天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不僅是石葦,凡來自這些村鎮的人,都要斬草除根。不過為免麻煩,還是先封鎖消息為好。”李丹匠收起凶相,語氣中仍帶有絲絲寒意:“他雖於我有贈藥之恩,但為了除魔大義,這些小事也都顧不得了!”說罷,他長歎一口氣,臉上添了些許落寞神情。
“隻是這石葦武藝高強,舉手間便擊殺了十名高階弟子,小小年紀,隻怕已經達到禦力境界,登上了世俗武者的巔峰……”趙執事提到石葦,仍然心有餘悸,踟躕了半天才繼續說道:“依屬下看來,即便幫中幾位長老聯手,也未必拿得下他。”
“何止?若再加上我,也是有去無回。”劉正天知道趙執事的顧慮,坦然補充了一句。
“劉幫主不必擔心,既然有前日求藥之情,老夫也不會袖手旁觀,你隻需依計行事即可……”說著,李丹匠俯在劉正天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果然是妙計!”劉正天眸中一亮,站起來對白須老者道:“道長且在此處歇息,我等這就下去安排,來日功成,白龍會必有重謝。”說著,他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自己也向李丹匠施了一禮,快步跟了出去。
“哼哼,能瞬殺十人,應該是禦氣境界才對。看來這石葦與我,還真有些緣分,伴參草的汁液,早晚是我囊中之物。”待眾人走後,李丹匠凝望著門外,連連冷笑,不覺間,捏住木盒的手也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