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開張大吉
百草堂重新開業的第十九天,石葦木頭樁子似的杵在櫃台前。
俗語說:門可羅雀。可是用這個詞形容石葦似乎有些抬舉他了,現在他的門前,就連一隻鳥也抓不出來。
這些天來也不是沒有生意,開業的當天便有幾個市井堂弟子前來抓藥。但這些弟子都很窮,紅花兩個銅板一兩,三七一個銅板五錢,這樣的價格已經遠遠低於其他醫館,他們還要討價還價,多拿多占,險些氣得石葦跳腳大罵。至於那些因幫務受傷的弟子,即使住在附近,也會繞過百草堂去別處就醫。石葦不明就裏,於是暗裏四處打聽,最後聽裁縫鋪的柳掌櫃講,大家私下議論,這位石大夫不過十二三歲就能開館坐診,一定是仗了幫裏某位大人物的勢,月前便有人見到,少幫主和朱長老親自登門,與石大夫暢談了良久。至於這位石大夫的醫術,大抵是沒影兒的事兒了,還不如多跑幾步去別的醫館穩當。
石葦聽到這些話,心中憤憤不平,私底下把劉玥筎的祖宗八代問候了個遍。
他剛回到府城便去找劉玥筎,想問問有關白諾諾的事,但她的住所早已人去樓空。聽朱長老說,在他走後不久,少幫主便接到師門嚴令,與同門外出公幹,至於做些什麽,去了哪裏,連幫主劉正天都不知道。如今被人議論,石葦本想去看看劉玥筎回來沒有,但轉念一想,倘若劉玥筎出麵,隻會越描越黑,更坐實了自己靠裙帶關係上位的謠言,隻好作罷。
夏日炎熱,午後的主街上少有人走動,石葦挨個醫館閑逛,一直逛到傍晚才回去,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石葦決定自力更生,第二天就找人做了兩塊牌子,掛在大門兩側。左側寫著:坐診名醫,醫金隻收一文。右側寫著:療傷靈藥,藥費隻取五兩。
石葦誌得意滿,將藥櫃整理一遍,衝上一杯濃茶,坐等病患上門。這兩塊牌子倒是引來了不少圍觀者,大家在門口指指點點,卻無人進門。兩幅擔架匆匆而過,抬擔架的弟子掃了一眼石葦門口的牌子,還是搖搖頭,快步向主街而去了。最近江湖上幫派火並頻繁,白龍會每天都有弟子重傷垂死,幫中也為此撥付了大筆藥費,主街上,那些名醫聖手的醫館門庭若市,石葦這裏卻隻有一些圍觀看笑話的。石葦故作鎮定,小口抿著茶水,但直到日薄西山,茶水喝成了白水,也沒做成一筆生意。
又到傍晚,石葦垂頭喪氣地收拾東西。回來的時間已經不短,藥田裏的草藥也催生了不少,自己還是守著死月俸過日子,答應過的上等酒席,山珍海味至今沒有兌現,王扒皮每次看到他都怒目而視,隨時準備咬人。如此下去,不但發不了財,還要失信於一隻烏龜,石葦心中無比氣悶。
等待得太久,轉機便會出現。就在這天夜裏,石葦的貴人出現了,他叫劉平三。
劉平三是個天生的倒黴鬼,從小死了爹娘,跟著叔叔混江湖,學些粗淺功夫。叔叔是白龍會市井堂弟子,在一次幫派火並中被殺死,主事長老憐他孤苦,便收入市井堂,充作一名雜役弟子。多年來,劉平三一直寄人籬下,過著一半奴仆,一半炮灰的生活,但此人甚是機靈,自入了白龍會,幫中交代的事務都辦得極為妥帖,逐漸得到堂內執事的青眼。半年前,由於出色完成了一件任務,劉平三更得到了主事長老的嘉許,遂被委以重任,領著六名弟子看護堂中的一處小貨倉。好歹做了個頭領,劉平三本以為自己從此脫離苦海,平步青雲,甚至在籌謀著參加下次龍潭試練,一舉成為上三堂弟子,不想黴運又找上了他。
兩日前,劉平三負責的貨倉遭到府城另一大幫會天雲閣的偷襲,對方有十人之多,且個個身手了得,而白龍會這邊,劉平三交手後才發現,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居然是這群人中的第一高手。一時間,白龍會弟子被殺得節節敗退。
白龍會幫規,遇外敵擅退者,斷雙足。劉平三不敢承受這等重罪,隻得一麵派人回幫中報信,一麵拚死抵抗,無奈寡不敵眾,當援軍趕到時,劉平三已被砍飛了右手,身中十餘刀,隻剩下一口氣,其餘弟子也人人帶傷。
劉平三的住所距石葦的醫館不遠,但傷者生命垂危,師兄弟們根本不敢去找這位靠裙帶上位的郎中,於是將他抬到主街上專醫外傷的聖手盧郎中處。盧郎中立即處理傷口,施針熬藥,忙到天明,總算保住了劉平三一條小命。命是保住了,盧郎中卻遺憾地告訴大家,劉平三這條手臂筋脈已斷,接不上了,即便養好傷也會成為殘廢,隻能做些雜役,不中用了。
斷肢再生本就困難,大家也能接受這個事實,於是將劉平三抬回去養傷。但隔天半夜,劉平三突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高燒不退。有經驗的弟子一看便知是中毒了。據大家分析,一定是天雲閣弟子在兵刃上塗了慢性毒藥,這類毒藥會慢慢深入血液,一旦毒發,任誰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明知必死,師兄弟們卻不能不盡人事,於是連夜抬著劉平三趕往醫館,誰知剛到街角,劉平三便大口吐血,血越吐越多,高燒退去,身體漸漸冰涼。到這時候,找哪位郎中都是徒勞,領頭的弟子心一橫,硬著頭皮衝進了石葦的醫館。
此時,石葦正在燈下苦酌。自從離開劉家鎮,王扒皮會不時離開百夢園,出來閑逛,如今,醫館的東廂房已經成了王扒皮的臥室。石葦發現,隻要他同意,王扒皮可以從容來往於百夢園與外界,如果他不同意,王扒皮累死了也別想跑進跑出。今天又沒有生意,石葦心情不好,任憑王扒皮威脅哭鬧也沒放它出來。後來,石葦禁不住它鬧,便買來10斤牛肉,兩瓶燒酒,然後請王扒皮共進晚餐。王扒皮一臉的惱怒,也不理會石葦,便捧著牛肉大吃特吃,將桌上的牛肉吃光,便大搖大擺地回廂房去了,隻留下石葦一杯一杯地灌著燒酒。見王扒皮走了,石葦從懷裏小心掏出一塊偷藏的牛肉,繼續喝酒,他有點不明白,那麽小一隻烏龜,竟然能吃掉那麽多東西,9斤牛肉都吃到哪兒去了。正想著,一群人衝進了大門。
見到這個步履蹣跚,喝得醉醺醺的郎中,大家都苦著臉,等待劉平三的死訊。
石葦見到這個病患也嚇了一跳,傷重不說,還中了毒,看來是撐不過一個時辰了。但他心中有底,也想故意擺擺名醫的架子,於是一步三搖地踱著方步,坐下後又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子,開始慢慢診脈。通常,郎中見到劉平三這種情況,都要先想辦法止血,石葦卻視而不見,還在皺眉沉思,這讓大家焦急不已,紛紛站起來催促。
“急什麽?”石葦白了那個領頭的弟子一眼,道:“劍傷雖重,卻不致命,中毒雖深,倒也可解,我是醫者,自然心裏有數。”
眾人都楞在當場,不想連盧聖手都無法醫治的傷勢,在這小子口中卻如此輕鬆。
“他的右手呢?若十日之內不行斷續之法,便要成為廢人了。”未等眾人醒過神兒來,石葦又語出驚人。
大家一時都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