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瘋長的麥子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兒,石葦又問起如何離開的事。
“你隻要閉上眼睛,想著外麵的場景,就能出去了,再想想這裏就能回來。”白諾諾完全不把這個難題當回事兒,但拒絕和石葦一起出去,理由是擔心被那些壞人發現。接著,白諾諾又鄭重告誡石葦,絕不能把學會控水之法的事告訴外人,更不能在人前展示,否則會招來大禍。任憑石葦如何追問緣由,白諾諾就是不說,最後幹脆送了他一個白眼,讓他趕快走人。
事若反常即為妖,石葦早聽說過這個道理,但此刻,他卻完全失去了判斷力。事實上,天上連一個餡餅都掉不下來,怎會憑空掉下個媳婦?白諾諾看上去不過十歲上下,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麽快就下聘,成親,任何常理都解釋不來。石葦甚至忘了詢問對方的身份來曆,就稀裏糊塗地成了家。
石葦閉上眼,心中想著水潭邊的草地,周身頓時藍光閃耀,一層水幕將他緊緊包裹住,進而消散在空中。
“傻子!”見石葦身形消失,白諾諾恨恨地罵了一句,臉上的表情帶著些許戲謔,又有幾分回味。她伸出右手,一團藍光瞬間凝聚在掌心,光暈猛然一顫,向空中激射而去,飛行數裏,便一頭紮進湖水中,不見了蹤影。
迷迷糊糊中,石葦感覺到一條大舌頭在舔自己的胳膊,他睜開眼,見紅腿忠實地守候在身邊,不時輕輕地翻弄他的身體,期待他醒來。
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模糊的視線更能勾起未知與恐懼,石葦害怕極了,趕緊叫上紅腿,一起衝到林邊,鑽進來時的小路。
回到家裏,已經是四更時分。石葦急忙插好門,從床頭拿起晚上剩下的兩個窩頭,心念一動,回到島上。眼看著白諾諾將窩頭吃掉,石葦才回到屋內,此時天色已經微明。
折騰了一夜,早餐也給了媳婦,石葦又餓又累,兩眼昏花。他強打精神出了門,牽著黃牛走向鎮外,一路上兩腿發飄,幾欲摔倒。“即使再危險,一會兒也要掏一個野蜂窩”石葦暗下決心,加快了腳步。
“賺錢養家,賺錢養家,唉,牧童靠什麽賺錢養家?”石葦邊走、邊想、邊歎氣,每每想起白諾諾,他總是莫名其妙的心頭一暖,接著又暗自傷神。一直吃窩頭肯定不行,再說了,自己也不能一天到晚餓肚子,可自己連工錢都沒有,又能怎麽辦呢?沒來由的責任感壓在肩上,就連喘氣都艱難無比。
——
自從那晚逃回家中,石葦再也不敢去那個水潭邊放牛,狠了狠心,他還是重新回到亂墳崗附近。
事實上,那個水潭早已消失不見,周圍被濃厚的霧氣籠罩,多有毒蛇出沒,沒人再敢靠近。時間長了,鎮上謠言四起,有說山神顯靈的,有說鬼怪作祟的,更有說仙人施法的,過不了多久,這些謠言便會插上翅膀,變成傳說故事,到處落戶生根。
石葦並不在意這些,而是一門心思地琢磨賺錢養家的事。
鬆樹溝鎮最能賺錢的就是劉扒皮了,石葦現在對這個往日裏恨得牙癢癢的東家充滿了敬意。石葦很想知道劉扒皮是如何賺錢的,他去找小四打聽,並做好了承受任何打擊的準備,即便如此,他還是當場傻了眼。劉扒皮有土地上千畝,每年收租都要斤斤計較,搞得種田的佃戶苦不堪言。劉家還在府城經營玉器作坊和酒樓,另外還有四個售賣山貨的鋪麵,賺的錢數都數不清。
無論是收地租還是開鋪麵,都要大筆的本錢,沒有本錢,什麽也做不成,石葦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卻隻能盯著手裏的錢袋發愣。三天了,答應白諾諾的肉湯還沒兌現,給她買吃的卻花去不少錢,現在,錢袋裏僅有28個銅板了。“我到底能做什麽呢?恐怕除了放牛,什麽也不會。”石葦大罵自己沒用,卻也無可奈何。
輾轉一夜,石葦絞盡腦汁,還是想到了一個辦法。第二天一早,他將牛羊安排好,便回到鎮裏,在集市上買了一把鋤頭和一些麥種,又咬牙買下十個鴨雛,這些東西讓石葦的財產再次縮水,隻剩下16個銅板。
回到山坡上,石葦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心念一動,來到百夢園。和白諾諾打了個招呼,石葦就自顧自地開始忙活,他在河邊圈下一小塊地,打起壟,灑下種子,然後又出去一趟,找來許多幹草為鴨雛做了一個窩,撒下些穀糠。石葦吃百家飯的時候經常東走西逛,因此對農活並不陌生,但他從未親自幹過,雖能照貓畫虎,卻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做完這一切,石葦開始深入密林,用水矛砍伐樹木,破成木板,一塊塊地運到矮丘旁邊。自從練習了《百川雜記》中的口訣,石葦覺得自己的力氣一天比一天大,到現在,扛起一塊兩丈長,四指厚的木板根本不費勁兒,那水矛鋒利異常,破開樹木時切口平坦勻稱,也是很好的工具。整個下午,石葦都在忙碌著,到了傍晚,木屋的地基已經打好,石葦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又整整幹了一夜一天,白諾諾終於結束了在空地上打盹的生活,住進新居。木屋造得很結實,就連桌椅板凳都一應俱全,白諾諾大肆誇獎了石葦一番,誇獎完了,又對他種地養鴨的行為表示不滿,認為是沒出息的表現。
“要不我把這個給你,做點生意去。”白諾諾沒說幾句,就把那個元寶拿出來。
石葦慌忙逃跑,撞得桌椅和木門劈啪作響。剛成親幾天,就要把聘禮拿回去,石葦萬萬不能接受。在鬆樹溝鎮,吃媳婦的軟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比如越大叔,原本小日子過得不錯,就是因為好吃懶做,整天拿媳婦娘家的嫁妝喝酒賭錢,最後連媳婦都跑掉了,現在窮困潦倒,隻好去打更。
第二天一早,石葦戰戰兢兢地來到木屋前,手裏拿著一個壇子和一個布袋,他昨天又掏了一個野蜂窩,今天起早去買了些白麵饅頭,一塊兒送來。
“這饅頭很貴嗎?”白諾諾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小口,又遞給石葦一個。
“一文錢五個,不便宜。”石葦拍了拍肚子,把饅頭推回去,示意自己吃過了。
“你自己會做嗎?”白諾諾抬頭看石葦,順便把一碗蜂蜜端起來。
“該不會是讓我賣饅頭吧?秋天再說吧。”石葦點了點頭,又開始記掛地裏的收成。
見石葦又發愣,白諾諾輕笑一聲,放下東西,拉著他直奔門外。
石葦已經揉了五遍眼睛,還是不敢相信麵前的事實。昨天才種下的一畝麥田,如今已經長出了一片兩寸多長的嫩苗,隨風搖曳輕擺,將小河邊襯托得生機盎然。
春種秋收,這是千百年不變的至理,麵對突然竄出的麥苗,再笨的人也會犯嘀咕。石葦似有所悟,回頭仔細打量那些鴨雛,但它們卻和昨天一樣,沒有什麽變化,他於是不錯眼珠地盯住了白諾諾。
“再過三五天,地裏就有收成了,記得給我做饅頭。”白諾諾自顧自地照顧那些鴨雛,見石葦盯住自己,立刻會意,忙道:“別這麽看我,是它們自己鑽出來的。”說完便起身離開。
既然與白諾諾無關,就是這土有問題,石葦撚起一撮黑土仔細看,這土除了比山上的土黑一點、亮一點,在沒有什麽不同。石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原因,於是索性不想,又在密林裏找了些草藥的種子和幼苗種上,等著收獲。
幾天後,麥子果然成熟了,金黃的麥穗讓石葦喜出望外,收割稱量後,竟然有500多斤,就算劉扒皮家裏最好的田也遠遠不如。石葦忙著給白諾諾磨麵蒸饅頭,也不忘照看新開辟的藥田,這些草藥也長高了不少,估計兩三個月就能成熟入藥。石葦很滿足,他和白諾諾再也不用啃窩頭,吃鹹菜了,就連紅腿也能吃上白麵饅頭,糧食和草藥還可以賣掉賺錢,長此以往,就算趕不上劉扒皮,這種生活已經超過了鎮上的大多數人。但這些隻是個構想,石葦根本不敢在鎮上出售糧食,他一個窮牧童,一旦說不清楚,就會被當做小偷抓起來。
即便如此,石葦還是對吃不完的糧食大感滿意,他將這種心情表達出來,又換來白諾諾一個大大的白眼。石葦於是又開足馬力,整日琢磨賺錢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