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永生之心
周行之百無聊賴地一手撐著下巴,就靜靜地看著水鬼王自導自演這一幕戲劇。
我打算按兵不動,手裏死死握著一個杯子,盯著宣巧那麵具一般的臉皮發呆,不知怎的,刷的一下宣巧居然朝著我看了過來,她的眼神溫和之中又透著淩厲,好像是有什麽一直壓製在她的身上,讓她徒有百般怒火也隻能留在胸腔,無法發泄。
鬼冽無意識地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裏的野菜,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青隱你這個人,居然金屋藏嬌這麽多年……嘖嘖嘖,一直藏著掖著的怕人看見了搶走啊?”
水鬼王牽引著宣巧款款而來,唇邊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怎麽會……不過是因為宣巧不喜歡和別人接觸。”
我的眼風在周行之和宣巧之間兜兜轉轉,顯然周行之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動聲色地把右手負在身後,指節纏繞在一起打出了一個複雜的手勢,我似乎聽到了輕微的爆裂聲,此後宣巧的表情逐漸變得正常了。
水鬼王正在為宣巧斟酒,看到此時的宣巧臉上的笑意依然不減,倒是宣巧先前那種高興的神色逐漸褪下去,換成了滿臉恨意。
“我們敬二位大人一杯,如何?”
宣巧冷哼一聲,飛速地端起酒杯灑了水鬼王一身,順手把杯子也給扔了,“啪”的一聲,瓷杯摔在地上裂成幾片。
“青隱,我與你相識已有百年之久,你如何待我我心知肚明,就不用在大人麵前演戲了吧?”宣巧橫眉怒目,細長的柳葉眉挑起,仿佛眼前強大的水鬼王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水鬼王依然裝傻:“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了,怎麽我想要一個你就那麽難呢?”
他看著激動不已的宣巧,漸漸地靠過去想要拉住宣巧的手,但宣巧大幅度地往後撤了一步,揚手就取下了盤發用的銀簪子,直朝著水鬼王刺過去!
水鬼王側了側身巧妙地躲過宣巧的攻擊,並且趁機握住了宣巧的手腕,兩個人處於對峙狀態,銀簪子距離水鬼王的鼻尖不過幾厘米,尖端閃著寒光。
顯然鬼冽沒有料想到會有這一幕發生,他呆呆地看著兩個人僵持的場麵,手上的筷子狠戳了一下麵前的菜,差點把盤子給打翻了。
周行之倒是淡定不已,順便給鬼冽使了個眼色,鬼冽才說:“青隱,夫妻二人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行嗎,幹嘛弄得這麽激烈?”
說完了他大概覺得不太對,好像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成親,而且宣巧根本就不喜歡水鬼王,於是又改口:“姑娘你也淡定一點,憑借你的實力是打不過青隱的,所以你們還是商討一下再決定到底要不要成親。”
“關你什麽事!”宣巧絲毫不給鬼冽麵子,把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水鬼王手上使了勁,宣巧始終皺著眉頭,痛得咬著牙但依然倔強地不肯求饒。
“今天我就要把這件事情搬上台麵,我們就挑明了說。”水鬼王猛然轉動手腕,那柄銀簪子從宣巧手中驟然跌落,發出“叮咚”一聲脆響,水鬼王一手按住了宣巧的肩膀讓她坐下來,似乎是鐵了心要和她撕破臉,“韓宣巧我問你,百年之前是不是你答應我的,你想要永生,條件是嫁給我?”
宣巧條件反射似的反駁:“不是!”
“韓宣巧!”
水鬼王一下捏住了宣巧的下巴,弄得宣巧整張臉刷的一下變紅了,而且這窘迫的紅一直蔓延到耳根,宣巧幹脆閉上了嘴巴,聽著水鬼王的聲聲控訴。
“賤人!當年我的內丹被歲神的大蛇取走,我失去了內丹能力急速下降,被迫與韓家定下了那屈辱的協定,是你口口聲聲說著要把我的內丹偷出來,以此換取永生!是你允諾說若你失敗了,那你就嫁給我!難道那隻是一句戲言嗎!”
“呸!”宣巧的下唇被咬出了一道齒痕,態度更是萬分堅決,“那時候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就相信了?虧你還是水鬼王,到底是有多好騙啊。”
“騙?這麽多年以來你都是在騙我?自始至終你都認為這是一場騙局?你從未想過嫁我,也從未想過幫我,你所想的,自始至終就隻有永生二字!記得那個時候我怎麽說的嗎?我說既然你想,那我就成全你,要你活得比其他韓家人都要長,隻要我存在於世,你就一定也活在這世界上!”
原來之前宣巧跟我說的那些不過是半真半假而已,她說是水鬼王逼迫她嫁過來,說是水鬼王是為了懲罰她才給了她永生。
一麵之詞,居然是那麽的楚楚可憐,她口中的青隱也是那般的殘暴和不通人意。
一個故事,從每個人的口中敘述出來都是不同的劇情,不同的人設,而我們看待一個人一件事永遠不能從某一個單一方麵來看。有時候得知真相,才知道當初的故事多麽虛偽。
我同情宣巧,也同情水鬼王,因為每一個人對於他們二人的故事都付出了許多情感,負麵也好正麵也好。
聽到水鬼王說完這些,宣巧拍案而起,飛起手臂扇了水鬼王一耳光,纖小的巴掌落在水鬼王青灰色的臉上顯得白皙異常。
水鬼王抹了抹嘴角,一字一頓地說:“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說,我沒有做到嗎?”
鬼冽估計是看不下去了想去拉架,卻是被周行之的一個眼神給攔住了,我不禁明白過來原來周行之從來都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不喜歡管別人的事情。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了他的淡漠。
可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卻不得不和各種各樣的人產生聯係,尤其是成為溫羽之後,不得不應付各種場合和關係,當初我們去ktv唱歌的時候沒覺得他有多尷尬,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他,大概也沒有表麵上那麽開心。
視野從周行之越到宣巧身上,現在的她頭發蓬亂衣衫不整,露著半邊肩膀,絕望之際居然笑了起來:“你做到了,你怎麽沒有做到!我是活著,而且比所有正常人類活的時間都要長!百年,當年那個掌事人都已經成了黃土白骨,唯有我還活生生地待在這世上!這麽長久的時光我是怎麽過來的,啊?就待在你的水宮裏,整天不見天日,每天麵對著的除了沙地就是水草!每天吃的不是魚蝦就是野菜!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早知道如此,我當初就不應該想要什麽永生……”
宣巧又哭又笑,然後蹲在地上死命地抓扯著自己的頭發,表現和精神病院裏的病人沒有什麽兩樣。
之後她用空洞的眼神望著遠方,傻傻呆呆的,臉上是嬰孩那般懵懂的表情,提出了一個上古難題:“我活著是為了什麽?”
“到現在你覺得你的時間浪費了?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是一種羞辱?”水鬼王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我青隱向來睚眥必報,你當年是如何對待我的,我就全部還給你,甚至十倍百倍地還給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
宣巧卻像是做夢似的吐出了一個名字:“宣臨……”
“這麽多年來,你總算是說出了你心上人的名字!”水鬼王更加激動,飛起一腳踹在了宣巧身上,宣巧也不躲避,身體在沙地上滾了滾,一襲紅衣弄得髒兮兮的。
她依然喃喃念著那個名字:“宣臨,我的……弟弟啊……我以為可以救你,但是現在呢,現在呢!我隻能躲在這水底,而你恐怕早已經化成飛灰了。”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麽意思?”鬼冽蹙眉看這轉折性的一幕。
水鬼王再一次攫住了宣巧的下巴,問:“你再說一遍?你要救的是誰?”
“韓宣臨!”宣巧大聲地叫喊起來,脖子上青筋暴起,“百年之前我就想救你,想得快要瘋了,可是一直以來都不得方法,好不容易才從歲神那裏打聽到一味湯藥,可奇特的是藥引居然是永生之人的心髒,我花費了近十年的時間找齊了所有的藥,唯獨永生之心根本就找不到……”
“所以,你就想把自己變成永生之人,取出自己的心髒來做藥引?”鬼冽很是震驚。
“是……”宣巧眯了眯眼,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那時候正逢青隱和韓家鬧矛盾,想著能夠從青隱這裏獲得永生,這倒是城鎮了,隻不過後來我一直被軟禁,時間到了現在……又有什麽用處呢?”
水鬼王此刻心情複雜無比,扶著額頭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鬼冽則是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問道:“為什麽不去找歲神?既然歲神給了你藥方,又為什麽不幫你獲得永生?”
“韓家有規定,每個韓家人一生中隻能為了私事向歲神求助一次。我的機會顯然已經用完了。”宣巧低頭望著沙地,喃喃自語,“可能這就是我和宣臨的命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周行之居然開了口:“鬼冽,若我沒有記錯,你府上是不是有一個老仆,名字就是韓宣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