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舊疾複發

  快要拐進那棟樓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今天那些人都看見你憑空出現了,不會有什麽後患吧?”


  “不會。”周行之說,“我會消除其他人的記憶。”


  其他人?那程媽媽和徐恬也會被消除記憶嗎?

  “不包括那兩個人。”周行之特別強調,“我要讓她們記著,永遠記著。”


  他嚴肅之極,側臉的線條也僵硬了許多。


  上了台階,我發現這棟樓裏很少有人出沒,沒看見幾個病人,最多也就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匆匆路過。


  周行之說這裏是溫家長期的特護病房,專門為溫羽租用的,但也會有其他病人來住院,不過不多。


  走廊的一排椅子上,除了坐著幾個病人家屬以外,還有一個身穿黑袍子戴著黑兜帽的人。


  不對,那群家屬似乎都看不到那個“人”,而他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黑色的氣息在身邊縈繞,說不出的詭異。


  我裝作不經意又瞥了他幾眼,哪知被他發現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黑兜帽之下是一張模糊的臉,麵無表情。


  周行之徑直朝他走過去,非常自然地打了個招呼,那人也站起來拱拱手,看起來二人很是熟絡。


  我緊隨其後,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你什麽時候來的?”


  “回大人,屬下今天剛來。”


  “他還有多久?”


  “十天之內。”陰差頓了頓,說,“紅藥大人讓屬下早做準備。”


  “很好。”周行之看了看我,神色凝重,“要趕在溫羽去世之前把骨鏡搶回來,時間不多了。”


  “為什麽這麽急?”


  “等到那時候我行動不便,而且會使用相當一部分能力來修複身體,所以……會更難。”


  看來電視上那種整天上身的橋段也挺不靠譜啊,對於他們來說支配人身的確很費力。


  透過玻璃我往裏麵看了看,溫羽正躺在床上,緊挨著病床的是一個女人身影,估計是他媽媽,窗台上那個負手遠眺的,就是溫爸爸了。


  一家三口,如果沒有這些事情的話,肯定其樂融融。


  真是沒想到這麽快,一個活生生的人,先前看起來也就是臉色不太好,怎麽現在就要死了?


  “舊病複發。”


  “他得了什麽病?”我坐在最旁邊的凳子上,為了不讓別人覺得我是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照舊戴上耳機假裝打電話。


  眼看著那個陰差穿門而入,周行之則站在我附近,說:“血液病,溫家守口如瓶,很少有人知道。”


  回想關於溫羽的記憶,除了第一次見麵骨鏡劃破了他的手,就是他在紅藥的控製下搶了我的手機。


  交集少之又少。


  如果沒有周行之,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認識這樣的闊少爺。


  現如今他居然就要死了。


  難怪那次我昏迷住院,程一澤說溫羽去學校找過我,當時臉色特別差,青灰色。


  恐怕從那個時候起,溫羽已經命不久矣。


  我歎了口氣:“他去學校找我做什麽?”


  “是紅藥讓他去的。”周行之說,“當時紅藥忙著為我解困,就讓溫羽去看你有沒有出院。”


  一道極其模糊的身影飛奔而過,手裏好像提著什麽東西,緊接著黑兜帽以風速衝出了房門,直接穿牆過去,朝著那個影子窮追猛打。


  “有東西把溫羽的魂魄帶走了!”


  話音剛落,病房監測設備發出了報警音,大批的醫生護士飛奔而來,忙不迭地破門而入。


  一時間場麵混亂之極,醫生急急忙忙進行必要的急救,一名護士迅速撕開一張單子讓溫羽母親簽名,兩分鍾後溫羽被推進手術室,周行之則不知道去了哪裏。


  為了方便搶救,這棟樓的手術室就設在這一層盡頭,我坐在凳子上仍然能看到走廊那邊溫媽媽焦急地踱步,溫爸爸則不停地安撫溫媽媽的情緒。但從溫爸爸一刻不停的搓手動作可以看出,他也一樣緊張。


  我不敢走得太近,也不敢冒充溫羽的同學去問候一句,畢竟周行之說很少有人知道溫羽的病情。


  “姑娘,已經開始了嗎?”


  聲音似乎就在耳邊,讓沒有防備的我嚇了一跳。


  是那個陰差。


  “什麽已經開始了?”我詫異看向了他的左側,那個靈體應該就是溫羽了。他乍一看來臉色青白,完全一副死人相,與印象中的模樣差了太多。


  陰差死盯著手術室,說:“重生開始了。”


  周行之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讓他再多活幾天。”


  “大人……您怎麽沒過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周行之責備那個陰差,“你怎麽不追上剛才那隻鬼?我晚了一步,他就不見了。”


  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程一澤魂魄不知所蹤,剛剛溫羽的魂魄被抓走,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嗎?會不會是同一隻鬼所為?

  陰差怯弱地跪在地上,帽簷耷拉著,就快碰到光滑的地板了:“屬下辦事不力,讓那東西給跑了!”


  “這次暫不追究,你且看好溫羽。”周行之負手而立,眉宇之間滿是清冽。


  “謝謝你。”溫羽對著周行之友善地笑了笑,聲音如同沙礫從鐵片上劃過,幹澀沙啞,然後轉向了我,叫出我的名字,“秦小布。”


  沒有人看得見他,所有走廊上坐著的人,要麽玩手機,要麽看著手術室或者病房發呆。


  隻有我坐在角落裏,盯著一個空無一人的方向,回應了一個苦澀的微笑:“你居然記住了我的名字。”


  “嗯。”溫羽揚手指了指手術室,疲憊無比。


  “最近我已經有了預感,尤其是前兩天,眼睛可以看到一些鬼,還有一隻狐妖。她告訴我說將死之人才能看到這些,我很害怕。一直以來父母都做的很好,除了他們兩個人就沒人知道我的真實病情。我還以為就是頻繁發燒體質虛弱而已,事實上,關係好的朋友也這麽認為。今年住院的次數少了很多,誰知道複發一次就能要了我的命……”溫羽自嘲似的說,“我不算是什麽好人,各種叛逆的事情也都做過了。希望在我死之前,你們能多來看看我,死之後能好好待我父母,至少不要像我一樣總是惹他們生氣。”


  “放心吧。”


  我和周行之異口同聲。


  “本來我還真不想死,起碼不想死得這麽早。但就在剛剛被抓走的時候,忽然想通了,所謂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如果不是我自己造孽整天禍害人家小姑娘,大概也不會早早的就死掉吧。”


  溫羽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別這樣想。”


  我還準備再說些什麽安慰安慰溫羽,然而陰差把兜帽拉得更低一些,說溫羽該回身體去了,不然以他的魂魄很容易遊走到其他地方去,很難再回去。


  周行之拍了拍溫羽的肩,這麽一瞬間,忽然覺得他們兩個像哥們兒似的。


  他向溫羽保證:“既然我接替你的身體,你所有的托付我都會完成。”


  “謝謝你替我活下去。”溫羽上前一步,附在周行之的耳邊低聲說道。


  之後,陰差帶著溫羽進了手術室。


  不遠處,溫媽媽不再走來走去,而是坐在距離手術室最近的凳子上,雙手捂著臉龐,肩膀不停地聳動,似乎是哭了。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溫媽媽,我一定把她劃為精明強幹的霸道女總裁之列。可現在,除卻了所有附加的身份,她隻是一位母親,普普通通的母親。


  溫爸爸在一旁攬著她,兩個人的身影被日光拉長,顯得無力而又溫馨。


  陰差獨自穿門而過,對著周行之拱拱手告別:“大人,您一定會早些查清真相,奪回屬於您的一切。”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我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聽起來周行之的身份……不一般啊。


  陽光籠罩著周行之的側臉,即使如此,仍然不能讓那滿臉的冷峻消退。


  他說:“你隻需做好本職工作,不要多言。”


  “是,大人。”


  陰差尋了背光的一處黑暗地帶,驟然消失。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仰著頭問:“他為什麽叫你大人?”


  周行之答非所問:“他管紅藥也叫大人。”


  “有什麽事情非要瞞著我?”我蹬蹬蹬走下樓梯,冷哼一聲,諷刺道,“我本以為夫妻之間親密無間,卻單單忘了有些人啊,心機太重,隱瞞事情也在行的很。”


  “這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危險。”周行之站在比我高一級的樓梯上,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你要信我。”


  “沒說不信你,不喜歡隱瞞而已。”


  一直到回家我們都沒再說話,忽然感覺有一條溝壑橫在了我和他之間,隻要他不說出來那些事情,就永遠無法逾越。


  像往常一樣,他就坐在沙發上看書,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或者動作。


  還是足以讓所有女生都為之垂涎的側臉。


  可就是陌生了許多。


  我沒說話,直接出門準備去學校,畢竟實習考試近在眼前,我得抓緊時間學一學。


  還沒進電梯,陰冷撲麵而來,一隻鬼直接穿過了我的身體,貌似還很高興地說:“有食物有食物!可以填飽肚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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