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鏡中的臉
“喂?”
聽筒傳來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但是很清楚。
我喜出望外:“你還好吧?”
那邊好像很混亂,隻聽到有很多人在說話,有警笛聲,還夾雜了女人尖利的哭聲。
程一澤好像沒聽見我在說什麽,隻是說:“出了點事,晚點打給你。”
“嗯,好的。”
程一澤很快掛斷了電話,確認了他的安危,我也就放心地從後門溜進教室。
大部分人都沒有認真聽課,除了刷論壇就是在聊天,我坐下的時候,林笑又翻出了一條消息給我看。
上麵說,死者是臨床學院2013級8班李躍。
好像有一塊石頭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腦袋,一時間腦細胞全都停止了工作,隻有一個畫麵不停地重複。
李躍拍了拍程一澤的肩膀,不安地說:“還記得我前兩天跟你說的那個夢嗎……成真了……”
成真了……
我的夢也成真了,夢裏被推下樓的那個背影,竟然就是李躍。
難道說,做了那個夢的人,就是下一個要死的人?
阿眉選中的人,應該指的不是具體哪一個人,而是從半個月之前到現在,所有死於跳樓和即將死於跳樓的人。
意識到這些之後,我帶著竹鏡子,借口上廁所溜出教室,聲音顫抖著問:“下一個要死的人,是我嗎?”
眼看著十分鍾過去了,鏡麵仍然沒有動靜,急得我快要哭出來了,又看了一眼時間,鏡子上終於有了字。
——是。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有我在。
心裏驀然一暖。
好像記得他說,締結契約可以阻止這件事情來著?
我試著問:“如果締結契約,要怎麽做才行?”
——晚上說。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怎麽說也算是有了個解決的辦法,此時,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程一澤的電話。
“喂?”
“中午有時間嗎,我想找人說說話。”
“好。”
十一點半,程一澤在餐廳門口等我。
他看起來很疲憊,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黑眼圈特別重。
我也沒說話,跟著他上了樓梯,去了餐廳二樓。
二樓相對於一樓來說安靜很多,當然飯菜相對來說也貴一點。
程一澤估計也沒心思吃飯,徑直走到飲品窗口點了一杯咖啡,我多走了兩步,要了一份素菜。
長久的沉默過後,程一澤的眼圈有些發紅,他抱著腦袋,小聲地說:“李躍是我在宿舍裏最好的朋友了……”
程一澤平時不怎麽住校,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家裏,和宿舍的同學關係並不太好,唯獨經常和李躍一起出沒。
我向來不太會安慰人,隻能幹巴巴地說:“你別太傷心了……”
然而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
程一澤驀地抬起頭,眼裏蒙上了一層水汽:“我覺得,李躍不是自殺,他不是那種人。”
我驚了一下,沒有說話。
程一澤又說:“論壇裏都說他是被鬼推下樓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低得幾乎聽不見了。
但我聽得是清清楚楚。
他問我:“你相信有鬼嗎?”
“相信……吧。”
我艱難地回答,那紅指甲又在眼前晃了晃。
看著他現在這個樣子,我鼻子一酸,不知怎的就問了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程一澤不停地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喃喃自語:“你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分開之前,我特地囑咐程一澤:“你有什麽想說的也可以再跟我說,別一個人死撐著。”
“好。”
程一澤緊繃的臉龐此刻變得柔和。
我有些頭疼,跟林笑打了個電話,叫她一起回住處去。
林笑要去逛街,我說身體不舒服,想躺一會兒,林笑沒辦法就把包扔給我,另找了一個女同學逛街去了。
我一個人坐上公交回到住處,忽然覺得很累很累。
從內心深處生出的累。
眯了一會兒之後,我取出來竹鏡子盯著它看,裏麵映出了我一張一合的唇:“李躍,對不起啊。”
如果我早些時候選擇了契約的話,或許你就不會死了。
鏡中我的模樣漸漸模糊,一團霧氣從邊緣漫上來,畫麵開始變得扭曲。
鏡麵上忽然濺了一滴血。
我用手抹了抹,指尖上卻沒有血跡,那麽這血隻能是從鏡子裏麵濺出來的。
血滴越來越大,如水一般從鏡麵中心往邊緣擴散、擴散。
一張臉緩緩地呈現。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半邊的額骨塌了下來,兩邊的眉毛絲毫不對稱,有血不斷地從眉心滴下來,覆蓋了整個鏡麵。
盡管如此,我還是勉強認出了這個人。
是李躍。
他沾了血的嘴唇微微張開,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
我連忙把竹鏡子扔在床上,卻發現它此時已經變了模樣。
邊緣的翠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堅硬包邊,我看了幾眼,越來越覺得那包繞著鏡麵的灰白——是人的骨頭!
我驚呼一聲,抱著腦袋把身子縮成一團,努力地離那麵骨鏡遠一些,再遠一些。
可是那麵鏡子自己升到了空中,仿佛會飛一般移到了我的麵前。
就在此時,我弄懂了鏡子裏李躍的唇語。
他說的是:“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