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戒心
皇帝沐熙禦專注的看著手裏的一份折子，德喜進來的時候眼皮都沒抬：“又是玉坤宮的？”
“是。”德喜躬身把剛才提來的點心盒子放在桌上，低聲道：“辰妃娘娘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送來的，還給八百兩銀票。”
“給了就收著，魏國公有錢。”
皇帝的聲音涼涼的從上麵傳來，聽不出喜怒，但德喜可不敢真以為皇帝隻是說笑。他彎腰應了聲，又侍立在一旁。
那點心盒子裏有香味飄出來，皇帝卻從頭到尾沒有看一眼。
突然皇帝手裏的折子丟在桌上：“皇叔還在宮裏嗎？”
德喜忙過來，恭敬的道：“長安王還在太皇太妃的宮裏，太皇太妃留了飯。”
皇帝站了起來，身上披著的外袍滑了下來，他伸手活動一下手臂，走下了台階：“正好有些餓了，就去太皇太妃那裏看看吧。”
德喜忙侍候他換了衣服，擺駕去了太皇太妃的懿祥宮。
如今的皇帝也算是太皇太妃的孫子輩了，沒什麽大的事情一般也不會見麵。今天皇帝是怎麽了，竟然還想去太皇太妃那裏吃飯。
一行人到的時候，懿祥宮正好上排了飯。
沐澤錫笑著指指桌上的菜：“姨母選的都是我愛吃的菜，看來留下來吃飯果然是正確的。”
太皇太妃笑著吩咐宮女給他布菜：“你小時候就愛吃這些，我怎麽會忘記。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涼了也好吃，我得多吃幾碗了，姨母果然最疼我。”
沐澤錫衝布菜的宮女一笑，讓那宮女一下子紅了臉。
門外有人笑著道：“看來朕是來對了，連皇叔的都吃的這麽高興，懿祥宮的菜一定好吃。”
隨著笑聲，一個明黃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高挺英俊，但是人有些瘦，白皙如玉的臉上滿是笑意。
太皇太妃和沐澤錫俱是一愣，隨即起身就要行禮：“外麵的人都是怎麽侍候的，皇上來了怎麽都不進來報一聲？！”
皇帝快走幾步扶住他們：“不必多禮，今日也算是家宴，自在些的好。”
“是。”
沐澤錫倒是沒了笑意，見了禮便一本正經的坐了下來：“陛下身體好些了？”
他進宮的時候皇帝說身體不舒服不見他，現在又突然跑了過來，看樣子也沒有哪裏不舒服。沐澤錫心裏冷笑，這個小皇侄還真是心思難測。
皇帝看著挺有興致的，“剛才略休息了一會兒倒是好多了，想著皇叔還未出宮便過來了。”
他自小體弱，眉目間同沐澤錫有幾分相似，但臉色卻明顯要蒼白幾分。
皇帝如今也才十九歲，三年前先帝突然駕崩了，身為太子的他被扶上了皇位，如今外有邊敵進犯，內有朝臣壓製，皇帝的日子並不好過。
沐澤錫手中握有兵權，也正因為這個才沒人敢做什麽。但也是因為這個，皇帝並不信任他。但麵上還是一片和善。
一頓飯吃的還算和樂，吃完飯，沐澤錫便起身要離宮：“時候也不早了，臣就先出宮了。”
“也好，皇叔剛回京，這些天就好好休息吧。正好朕也要回宮，就同皇叔一起走吧。”說著起身，宮人們忙服侍著。
太皇太妃看看沐澤錫，見他微微搖頭，便隻道：“夜裏有風，皇帝把披風披上吧，剛才我已經叫人回去拿來了。”
“還是太皇太妃忙乎朕。”皇帝一臉溫和的笑著，一副親近的樣子。
夜裏的確是有風，沐澤錫隻覺得這風微涼，剛剛吃了飯吹著倒有幾分愜意，但皇帝並不覺得。兩人並排走著，卻像是兩個季節的人。
皇帝眼底有一絲羨慕，因為體弱，人生也少了許多的樂趣。
“皇叔這次回來住幾日？”
夜色中皇帝的臉色有些看不清，沐澤錫沉聲道：“太後的千秋過了便回封地。”
他這次回來也正是因為太皇的生辰。
“我記得先帝當初給皇叔賜了一門親事。”
“是，正是單丞相的女兒。”
“聽說單小姐也及笄了，皇叔這次回來打算成親嗎？”
沐澤錫側頭，看著這個已經長的差不多和他一樣高的侄子，眼神複雜。他已經成長成了一個男人，如今開始忌憚自己了。
“並沒有這個打算，邊地事忙，還是緩緩再議吧。”
單遠山是文官之首，勢力不小。而先帝心思深沉，當年定下這門親事也是為了牽製朝堂。沐澤錫手中握有兵權，這麽一來文武官員都要衡量一下。
可是挑了單家的三小姐，京中人人皆知的醜女，這分明也是在牽製沐澤錫。
沐澤錫並不想娶她。
可是莫名的，心底閃過那雙倔強明亮的眼睛。
皇帝看著他的神情，突然問道：“皇叔有心儀的人了？”
沐澤錫吃驚的看著他，“皇上！”
皇帝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突然笑了起來：“朕也是關心皇叔，朕都有兩個小公主了，皇叔也該娶妻生子了。”
沐澤錫：“皇上說的是。”卻並不再接著這個話題聊下去。
皇帝自然也識趣的聊起了別的，他點到為止。見已經到了岔路，便淡淡的說：“皇叔回去吧，夜路不好走，多加小心些。”
“多謝陛下。”
皇帝轉上另一條路，很快消失了。
沐澤錫抬起頭，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心道果然皇帝是長大了，連心計都和先帝越來越像了。
“回府吧。”
長安王府是先帝在的時候就賜下的，修的極是華麗雅致。京中人人都道先帝對這個弟弟疼愛，長安王也對此感激涕零，更是在先帝病逝之後對新帝全力相護。
正因為他的這個態度，新帝才很快站穩了腳跟，接連迎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兒入宮，這才平衡了各方的勢力。
府裏一個清靜的小院裏，沐澤錫靠在矮榻上，喃喃道：“皇帝長大了，心思也重了，看樣子是對我起了戒心了。”
先帝的賜婚，不娶便是抗旨，到時候輕易就可以將他下了罪，手中的兵權也會被奪走。
一旁一個老者坐在陰影裏，摸著胡子沉默片刻：“那王爺決定要大婚了嗎？”
沐澤錫望著外麵的黑暗，淡淡的道：“看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