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乞求
這一夜,賀琅玥睡的極不安穩,夢境中皆是回繞著那日清晨所見之事,亦是臆想著沈清綰迷惑阿玨之景。
一切,皆曆曆在目。
晚風夜色,吹散了亂發,她側轉於一處,背對其宋南歸,一時一刻,猶如夢魘加身。
“該死的——”一聲咒罵將她翻身驚起,眼底布滿血絲,氣怒皆蘊於眼底。
而那宋南歸亦是被其驚擾,緩然睜開了眸子,將視線落在了賀琅玥的身上,正是疑惑。
“阿玥,怎麽了?”他氣虛虛的話語伴著眼底那瀲灩的神采,溫潤似水,擊叩著她的心底。
賀琅玥一凝神,終是定睛,才發覺方才僅僅是夢境,伸手籲了籲胸口,緩然舒了一口氣。
“無事,隻是夢見了一些醃臢雜碎罷了。”賀琅玥脫口而出的話語,終是連自己也被其驚詫。
這醃臢雜碎,不應是從她的口中出來的。
思緒間,聯想起了那林初七怒罵的模樣。
“醃臢雜碎?未承想,能從你口中聽得這市井流民的話語。”宋南歸淺笑,鼻息間的溫餘化去了她心下最後一抹不悅。
聞之,賀琅玥回眸,對上那一傾萬裏的雙眸,心下如碧濤萬裏,瀲灩了容色。
簾帳翻落,如浮花浪蕊般撥開,猶如烈烈狂嘯般合上,二人相距咫尺,眼底生歡,終是觸及到夜晚最微妙的情緒。
此夜出奇的清涼,月華照水,星月交輝。
這竹苑亦是如這主殿一般,屋中之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那賀琅玥因是做了難言的噩夢才這般,然這沈清綰卻是因渾身這隱隱作痛,才難以入眠。
沈清綰依偎在這零落的床榻之上,蜷縮為一處,月華斂上她的青絲,將她的眼底的不甘一映而起,咬著唇瓣,心下涼意森鎖。
“賀琅玥,你既是執意要將我掃地出門,便莫怪我不擇手段了。”
一道咬牙切齒,寒芒掠眸,她眼底的陰狠伴著那蒼白的麵色,在夜色中顯得極為不符。
她捏著掌心,盯著著一地狼藉,心下暗暗言道。
既是下策,又是下下策,但如今她又能如何呢?
寄人籬下的日子,她過不得,那刀槍劍戟,她躲不掉。
如此這般,她也隻有將一切都賭上,且是賭上自己的性命,也無妨。
她緩緩坐起身,似觸及了患處,吃痛的吟了一聲,目光順著窗外望去,目光斂著瀲灩終是被那涼意吹散,沒有了一絲溫度。
本以為此處為家,卻不承想那宋南歸自是初來時來顧看了她一番,日後便再未入其竹苑,這竹苑何其蕭索。
她本是貴臣之女,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她又是何其的悲慟。
如今看來隻有所及之處,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拂著被褥,伸手撚起窗外翻落的一支竹葉,眸光凝重,細細思索。
指間這一葉青翠,正是蘢蔥般茂盛,竟隕落芳華,拘於泥濘指間,當真是可嗟可歎。
她的眸光順著這一葉竹,在一時間終是沉落,垂眸不言,皺緊眉頭,竟是與其發生了共鳴。
便這樣昏昏沉沉,渾渾噩噩的過了五日,那沈清綰的傷勢已是漸漸開始愈合,自是能活蹦亂跳的在這竹苑中遊走。
但這竹苑之中依舊是荒無人煙,無人問津。
那賀琅玥也是在那主殿中呆了五日,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這攝政王府亦是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朗氣清,白雲似練。
那江潭如也是因麵容盡毀常年伏苑不出,穹頂之下自是寂靜無人,亦無歡聲笑語。
竹林搖搖落落,將那一片隱落目,僅僅駐足兩人。
竹苑亦是如賀琅玥所言的無人出入,除了一開始的大夫之外,也便隻有那無心一人在此伴她。
也不知她如今落得這般田地,那無心依舊是不離不棄。
沈清綰臨窗而望,這森森搖落的竹葉,如同柳絮而飛,身上肩頭覆著一層輕紗,隱隱約約的能瞧見她那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痕,漫的發絲順著眼眸流光而轉。
“阿懨……”一聲輕喚,細語柔聲,轉眸而下,眼底瀲灩的柔光煥然生彩。
那無心依舊是獨自一人立在那樓內悵索無光,心下乏沉,直至沈清綰的動靜驚擾了他此間寧靜。
回眸間,見得她瀲灩的容色下的那一般淺黛笑意,終是被那意蘊蒙住了雙眸。
“怎麽了?”無心回神,對上沈清綰的容色,渙散的眸色一斂,靜靜凝視而道。
“事到如今,才能瞧見僅有你對我不離不棄。”沈清綰輕言,言語淺淡。
但那無心聞之並無那般勃然狂喜,隻是心底一凝,每當她這般話語,定然是有求於他。
“何事,明吧。”無心一言且道,將對上她眸子的容光化為一處沉斂,眼底混雜著情緒,想要對上她的蜜意柔情,但又懼跌入了那萬丈深淵。
聞言,賀琅玥一怔,眼底那清淺不複,心緒猶如從那湖光山色跌入那萬丈深淵,她將眸子凝住,唇間皆是一道不可言喻的神采。
“我與那賀琅玨一夜恩情,”話未完,卻見那無心的指端微微扣住,似能生生的攢出一道血印來,但那沈清綰依舊是不顧他的情緒,繼續言,“奈何那賀琅玨翻臉不認賬,甚至遣人將我毒打了一番,才至於我如今的零落。”
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齒,指端生恨。
隨即她的眼底掠過一絲寒芒,款步而去,行至那無心的身側,縱將目光深深的落在無心的麵龐上。
“他這般待我,如今我可信的也隻有你了……”
沈清綰氣虛虛的話語,讓無心生出了一道毛骨悚然之意,眼底充斥著詫異,亦有幾番的忌憚。
“能……”沈清綰剛開口,卻被那無心驟然打斷,那眸子一瞪圓,欲要言盡的話語終是哽於喉鄭
“不必再言,我不會再助紂為虐,隻想安安靜靜的守你一生……”無心揮手,將話語凝於淒散的眸鄭
“助紂為虐?好一個助紂為虐。”沈清綰聽之冷笑一聲,話語中含著悲戚,隨即張揚一吼,“若我流離失所,再無安身立命之處,你又何來安安靜靜的守我一生?”
此言相問,那無心終是啞口無言,思襯了半晌功夫,那淒散的眸子漸漸凝固,嘴唇亦是將話語滯留。
流離失所,安身立命,世間百苦皆已嚐盡,最終不過漂泊伶仃。
“那你又想我如何助你,這當是最後一回。”無心垂下眸子,指端扣入血肉之中,他略微有些黯然神傷,竹影斑斕,將他的心緒禁錮。
終是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