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流螢
是夜，月如醉，自當眠。
月色繾綣下，長夜微許，林間透過切切哀鳴，似若穿雲裂石般的淒厲。
賀琅玥坐在這夜空下，望著星河滿，月華映在她的眸光上，一切更如流轉。
“這是應當是最後一碗了。”則鳶遞過那湯碗的餘熱，夜風卻從指縫間流過，她微微一縮，將她的麵頰吹得通紅。
當賀琅玥接過湯碗，指間觸及之時，這寒意之間的溫暖流轉於這湯碗間，目光似帶著凝重與悲鳴。
這一日，她為了解那嗜骨散之毒，飲了兩碗苦藥下肚，然這指間的卻是第三碗，但若是為了解毒，活命自然要忍著這般苦澀之味。
連那曲終人散，生離死別之苦都熬得過，這一點湯藥又算得了什麽。
她微闔雙眸，指端一叩，麵頰迎風落，那一碗湯藥盡數下肚，拭去這嘴角的雨漬，容色一陣酸澀，卻又頃刻間的舒緩。
“再過三日，長公主便可回府了。”則鳶接過這湯碗，淺笑，“便可同王爺好好過日子了，王爺待長公主當真是厚重，連則鳶都羨慕不已。”
賀琅玥微微挑眸，並未回駁她的言語。因是她也覺之這宋南歸待她乃是及其的厚重，讓她難以抗拒。
年幼時的少年，竟是如今的攝政王。事到如今，她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正在此時，卻見眼前的則鳶疾步離去，緊接著耳邊劃過一道清醇的嗓音，更似寒夜破曉，濕潤了其心緒。
“阿玥。”忽而間，她的微涼的脊背上覆了個溫暖的物件，驀然回眸，對上的乃是宋南歸那雙繾綣含情的明眸，溫存的鼻息以及那淡淡的酒氣，在她的鼻息間遊移。
他背靠著她，扭著脖頸，透過其鼻息微微，眸如流雲，雙頰之處，微微泛著桃紅之色。
“你飲酒了？”賀琅玥微微一愣，四下打量著宋南歸。
宋南歸搖了搖頭，那微微泛紅的雙頰卻是在月色下愈發的顯眼，抬首間，那一缸酒壺在她的麵前暴露無遺。
“是鬼草王給你的？”賀琅玥斂住心中的遐思，從容的奪過他指間的酒壺，微微一嗅。
一股酒味撲上了鼻尖，空氣間縈著其酒香清醇，誘人心間，應當是釀了數十年的佳釀。
“這子釀的酒還真是不賴。”宋南歸踉踉蹌蹌的起身，發縷臨風動，這一身酒氣卻更是散露無遺，“帶你去個地方，你定會歡喜不已。”
此刻，他的容色俊美如玉，那雙眸的氤氳，發絲飄然若塵，一隻冰冷淒寒的手抓住賀琅玥的指端，身子猛然一傾，卻發覺自己已奔跑在這覆雪霜寒的四野之鄭
“你要帶我去何處？”賀琅玥隻覺眼前穿過銀霜，行過草木，卻入了一道叢木林中，然這叢木林卻不如往時的沉暗，不遠處似縈著斑斑點點的星火。
循著星火的源頭而去，映入眼簾的卻是在這濃濃的夜色中流轉著爛漫如星光的流螢，在這林間微茫閃爍，她伸手觸及，卻見三兩隻流螢從她的指縫中溜走。
漫流螢，盈盈環繞著她，這幽蘭一點點綴了其星塵爛漫。
但是這流螢，不應生存在潮濕之處，怎會在這終年覆雪的叢林中曼舞？
思緒未至，眸光卻以至宋南歸的身上：“此處怎會有這漫流螢？”
“為你捉來的，可喜？”宋南歸雖是雙頰泛紅，但理智未曾隨之而去，言語亦尚有條理。
“自然喜歡。”賀琅玥將眸光四散而去，心底亦是濕漉漉的，這是頭一回有人，會為她歡喜，為她尋來這萬千流螢。
“喜歡便可。”話音剛落，賀琅玥身後卻是覆住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緊緊覆住她的身子，懷抱溫暖且又柔軟，鼻息從耳邊劃過，使之心馳神蕩。
他的鼻息似蘊著芬芳，在她的心中滌蕩，流螢的微光將其照耀的極為爛漫，更似月華照水，將她青絲搖攬。
他的下顎掛在她的肩上，月光鍍上他的麵頰，隻覺他的雙眸朦朧，鼻息微餘。
指間微微觸風，從她的麵頰處掃至其耳尖，發絲過處，讓他更覺懷中饒珍貴，經過思緒與酒香的調合，他終是情絲難抑，以唇間輕觸她的耳垂。
此刻的她，隻覺從耳根處由內向外擴散出一道酥麻之感，這般酥麻之感，是前所未有的，更是讓這夜深寂寥添了幾分的閑趣。
她的呼吸從鼻尖繞至耳梢，感這夜中寒涼的霜露之氣，她不禁淺笑。
這宋南歸，竟是這般人。她從未想到，本以為她隻是不近女色，卻不知她近了女色卻是如此撩撥人心。
如此種種，讓她心緒陡然回轉，轉眸之間，卻見其眸光似若寒夜裏的大火，愈燒愈旺，將其夜落中的寂靜無聲吞噬。
叢木覆著霜雪，簌簌落下，細雪點至其脖頸處，而她隻覺煥然冰涼，陡然清明。
一時間，流螢漫轉，輝然而落，隻見他的唇悄然落下，眸光微闔，麵色微紅，雙睫觸風而動，銀鈴落雪，容色間蘊著千重情意，萬般柔情。
月華潛入那簾紗般的流雲，漸漸失去了光彩，隻餘其飄飄渺渺，氣氛隨著夜風激蕩，激入其心肺之間，煥然冰流。
夜晚，總是這般迷離神往，讓人心向往之。
一夜，無眠。
叢木簌簌而立，而月華亦淺然替換成了晨曦的日輪，交相而替流螢亦隨著色明朗，晨曦漫漫而散去。
二人坐在一刻蒼然樹下，然賀琅玥依偎在宋南歸的懷裏，抬首凝著樹縫外的空，隱隱約約望著邊雲起。
眼前況似雨過青般的晴朗，再無覆雪連綿，虛無縹緲，聞著那淡淡的衣香，她的眸光再次柔軟。
“阿嚏！”一聲驚噴嚏打破了此刻的寧靜，宋南歸隨著聲色的源頭看去，便是這懷中的賀琅玥無疑。
“著涼了？”宋南歸淺言，再一伸手，為她攢緊那狐裘披風，懷抱卻摟得愈發緊，那厚重的呼吸聲在她耳梢處縈繞，悠悠然然，更憶起昨夜之事。
微風在叢林處遊轉，呼出一道蕭然之聲。卻隻見色清明，猶如春日柔緒，不如往日的隆冬，光色從樹縫中緩然落下，照在其麵頰之上，輪為一道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