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毒發
她的身體逐漸燥熱，汗水從額頭處沁出，加上其驟然奔走的駿馬，心緒浮沉流轉，視線亦隨之暈然灰暗。
眼看距離其雪穀僅有一步之遙，然思緒卻是愈發愈的昏乏，沉重的腦袋搖搖欲墜，再不受其控製。
“怎麽了？”沉默許久的宋南歸，見身前的賀琅玥情況不對，眉峰一蹙，連忙低首問其近況。
賀琅玥便再也沒有躲避其眸光，眸子紅的充血，指端處扣著胸口，驟然生疼，呼吸亦的急遽驟伏了起來。
“應當是嗜骨散再次發作了。”賀琅玥甩了甩腦袋，竭力控製自己的思緒，卻難掩昏乏沉重的思緒。
前幾日，府中的大夫分明為她抑製住了毒性的蔓延，今日為何還會如此。
紊亂的思緒中，陡然延伸出了方才的情景。皆這嗜骨散對於疾呼者，疾走者，心緒起伏者，皆會加速其毒性運轉。
然因方才之事，情緒起伏，似百轉千回，先是遇見了惡狼，再是知曉了宋南歸的身份。這心緒浮沉，大起大落，毒發也在情理之鄭
但這毒發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心間似有數萬隻蟲蟻的啃咬，從心口蔓延至全身，即癢即疼，相比於之前在宮中受得責罰要難受的許多。
二人近在咫尺，沒有絲毫的距離，而她的背部緊緊貼在其胸口上，其脊背在霜寒之下熾熱無比，汗水一點點從額間落下，直至滲透了其衣衫。
宋南歸見其況，蹙眉間，猛一揚鞭，馬蹄揚起，吹起風塵鼓鼓，而那奔走之況亦是更為狂野，顛簸半晌，她頭痛欲裂，瘙癢難耐，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中遊蕩。
“撐住。”宋南歸以命令的語氣對賀琅玥喝道，聲色嚴厲，眼底凝著一道利刃般的鋒芒。
未等他話落，眼前的賀琅玥思緒漸隱，飄然欲仙，此刻的她，隻覺昏地暗，周側皆是漫蓋地的覆雪，寒涼一片。
正如燥熱墜入了冰窖，烈火撞上了冰寒，徹骨的寒涼仍是擋不住她額間的汗水，馬匹上掛著那件零散的狐裘披風，隨著寒風而垂飛了起來。
“就要到了。”宋南歸眉間焦慮，揮鞭縱馬，踏雪而歸。
迎目而去的卻是一座簡單的屋舍，屋舍坐落於一覆雪地中，三兩座斑駁的柵欄橫倒在屋舍邊，雖算不上破落，但已然有些陳舊，與京都的繁華比起來仍是較為遜色。
據他遊走四顧下，這雪穀之中的屋舍僅有兩間，一間乃是他們昨夜居住之所，另一間便是這鬼草王所住之處。
一枚白影從眼前掠過，定睛一看，一個男子纖塵不然的立在其馬匹之側，似若千層雪下的一枚欲綻的雪蓮，目光從賀琅玥的身上遊走，然眉目間盡是從容。
宋南歸將馬驅於一處，雪地覆冷讓那匹奔走許久的馬亦瑟瑟顫冷，即刻翻身下馬，衣袍飛揚，眉眼處盡是焦灼之勢，一伸手便摟緊其賀琅玥，微涼的指間觸碰到她的時候，盡是汗水與熾熱。
“毒發了？”鬼草王環手，以一道似有若無的話語道，眼底並無絲毫的情緒。
宋南歸的神情陰鷙，麵色森涼，唇邊微微一咬，容色盡顯，看見其道貌岸然的模樣，一時間，想把他從這雪穀中扔出去。
奈何懷中揣著個賀琅玥，無以表達心緒間的不悅。
他不顧其鬼草王的阻攔，仍是將她抱入了其屋舍之中，她的目色灼灼，容色從前些日子的煞白變為熾熱通紅，眼睫處潤著汗珠，打濕了一片的衣衫。
疾步而入，抬眼間，隻覺窗外白雪而覆，斑駁卻又森意的寒風刮入，屋中的擺設甚是雅致，然四下之間縱無煙塵，一塵不染。
他的容色一弧，轉眸間將她置於床榻上，輕輕為她覆上薄被，眉目間縱是溫涼，光照亮了他的容色，映了半邊輪廓。
波光轉眸，猛一反身，對上其正緩步而來的鬼草王的眸光。
而眼前的鬼草王仍是清寒的容色，道貌岸然，若無其事。那一件雪貂大氅與邊那茫茫而又光潔的白雪化為一處。
“解毒。”宋南歸沉言，卻見其鬼草王不改其容色，即刻高聲道，“本王命你為她解毒！”
一聲巨喝，震耳欲聾，連那鬼草王皆微微捂住了雙耳，眼底蘊著幾分驚愕。
皆聞這宋南歸性子沉穩，行事有序，未承想今日為了個女人亂了方寸，當真是稀奇的很。
“難不成攝政王是要以權壓人？”鬼草王落言，語氣有些許的陰陽怪氣，再而一挑眉梢，譏諷道，“本以為你們與那些皇親貴胄不同，如今看來，卻是一丘之貉。”
宋南歸聽出了他那言外之意，不悅傾瀉了一眸子，但因此事的輕重緩急不曾與他糾纏，眸光間，掃過賀琅玥，隻若瞧見她的輾轉難受，熾熱無言，心間卻隱隱的沉痛。
“救她。”宋南歸拔高音量，厲聲道，欲要伸手拽住其鬼草王，任憑焦躁衝昏頭腦，憤怒燃燒理智，再不複平日的冷靜沉然，傾了一地的怒意。
“我能讓江氏一門沉冤昭雪。”在餘熱之間的賀琅玥，推去額間的汗水，虛弱開口，整理其思緒，呼吸間帶著霧氣蒙了一片。
原是道貌岸然的鬼草王眸光霎時一頓，朝著聲音的源頭看去，瞧見賀琅玥輕聲語露，霧氣間眸光幽深，思緒之中回憶著師父的所言。
他曾，師祖的一生皆因其江氏一門滅門而喟歎難隱，如今師祖已去，這般滅門案這應當也算是他的一種遺憾。
而眼前的賀琅玥，先是身為當今長公主，再是身為其攝政王妃，身份地位，若要徹查此事，亦當為輕而易舉。
自己隻要為她解去這嗜骨散之毒，便能讓師祖在古墓之中安然，為何不博上一把？
“此言當真？”鬼草王輾轉數步，回首間眯起眸子，屋外的隱光微微而入，將她泛紅的臉頰映的清明。
賀琅玥抑製住體內的燥熱，汗水散落於床榻上，鄭重其事的點頭，低垂的睫毛間微微泛出汗光，與窗外的微光兩相輝映。
“我賀琅玥向來一言九鼎，一不二。”她的言辭凝厲，一字一頓，的極為鄭重，隻為讓其信她所言。因是她的性命，便在這鬼草王的一念之間了。
她的鼻息仍是泛著餘熱，但氣力卻難以讓她支撐下去，完最後一言，便雙眸一闔，伴隨著宋南歸的高喝聲昏睡了過去。
眼前漆黑一片，指端微微落處，縱是淺言卻再也沒喚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