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義莊
雲淡輕浮，春色激蕩，散盡了光霧的京都正如欲綻的紅蓮，被暖風和煦的光色掀成了一道金色簾帳，綠蔭垂蓋之下，盡是一片芬芳暖春之景。
縱然春光明媚，煙柳彌漫，奈何眼前之處盡乃淒清蒼涼。
眼前的宅院古樸陳舊，沒有一絲的生氣，卻有森森的寒涼。
髒亂斑駁的稻草倚在門邊，老舊的宅門半遮半掩，頂在門上的牌匾看似一觸及倒，隻若在外麵，便能從門縫中瞧見裏麵的蒼涼。
賀琅玥猛吸一口氣，轉而凝眸，眼底森寒餘慍，步子沉重且緩慢，一步一步的挪入這道老舊宅院之鄭
而此處，便是停放“月彎兒”屍首的義莊，方入宅院中，呼吸之間便迎來一陣腐朽之味，熏得她連連打了個噴嚏。
她半晌功夫才回過神，舉目立在宅院中央，掃視著眼前的情境。
枯木縱生，荒石成堆，盡是蕭索寒涼，連同鼻息之間都有一股陰寒之氣，脊背透著森意。
“怎會讓我倆守這娘們，真是晦氣！”
目光一轉，隨著聲音源頭探去，直至落到了不遠處的門扉裏，似有兩個男子在其中立著閑聊，心情很是不悅，想來是墨顛遣來看屍體之人。
“明明是自縊而死，能翻什麽，那墨顛盡是無事生非！”另一個男子聲音硬朗，滿腹嫌惡的唾道。
“可不，盡是給我們這些人物尋些不幹不淨的事兒做。”
賀琅玥一聽，心底邃然不悅，這大理寺中早聞，墨顛待下屬不薄，甚至可以是極好，如今竟還有人背後嚼他的舌根。
她賀琅玥看重舉薦之人，何人敢一句不是。
“既然知曉自己乃是下屬，便恪守本分，莫要在背後人閑話。”賀琅玥目似琳琅，從容的走到兩個男子的身前。
細細一打量，便是兩個佩著大理寺木牌的男子，一人身材壯實，一人古枯瘦弱，各配長刀，胡須殘餘，一瞧便知是習武之人。
“你是何人？擅闖義莊，意欲何為？”壯實男子險些刀鋒出鞘，卻被瘦弱男子遏製了住。
瘦弱男子麵容帶著狐疑之色，半不話，隻是盯著她腕上的玉鐲不放，那直勾勾的目光，讓她有些許的森寒餘悸，良久，才緩緩道：“賀琅玥？”
話音剛落，壯實男子便猛拍瘦弱男子的腦門，訓道：“賀琅玥怎會來如此汙穢之地，真以為是我們啊！”
瘦弱男子連忙搖搖頭，一手搭起賀琅玥的腕，正言道：“這分明是隻有賀琅玥才戴的玉鐲，你瞧這成色，這質地，下獨一無二。”
正當二人一來一往之時，賀琅玥的眸光已然低至幽潭，眉目深蹙，漆黑的不可一物，直至二人對上她的目光時，才猛然嚇得一寒顫，輕輕的鬆開她的腕，尷尬的笑著。
“如你們所，賀琅玥。”賀琅玥橫了二人一眼，冷聲道。
二人相視一怔，即刻間，壯實男子的語鋒一變，嘴角弧成一道彎，打著哈哈道：“哎呀，長公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隻是來瞧瞧月彎兒而已。”賀琅玥的聲色再次恢複平靜，緩步行至那一列棺材前，淡淡的問道，“哪口是月彎兒的棺材？”
“這，這口！”壯實男子麵帶殷勤的上前，雖有嫌惡之意，卻仍然為賀琅玥推開了棺材蓋。
與此同時，窗戶紙外的光不偏不倚的映在了這口棺內，棺材口乍然明朗了起來，而那月彎兒的麵容亦清晰的入了眾人視野之鄭
唇色白若枯紙，脖頸處有一道淡粉色勒痕，死相淒慘，容色似有幾分悲戚。
賀琅玥正欲抬手，卻見周側的壯實男子的胃似翻江倒海的上湧，霎時間，嘔了一地，一邊搖頭一邊搭在瘦弱男子的肩上。
“瞧不得，瞧不得。”
唯見，瘦弱男子睨了他一眼，帶著些許嘲諷：“塊頭這般大，膽子卻跟雞肚腸一般，丟人。”
賀琅玥搖了搖頭，無奈的回身，這倆男子你來我往，言辭間如斷袖一般調笑，她心底猛然一抖擻，還是將眸子落在了月彎兒身上。
從上至下，仍是昨夜的衣裳，輕塵出雅，暖風拂過，發絲微微散亂，眉間深蹙，無盡悲戚。
果真是有故事，而不是單純的自縊而死，直至目光落到了月彎兒那攢緊的右手，不曾鬆開。
她一手掩住鼻息，心翼翼的掰開月彎兒的右手，指張之時，一簇茶葉淩亂的散了她一身，她眼底深凝，眸光漸濁，似有思緒在側。
昨夜月彎兒品茶之時，眼底黯然，思緒幽幽，神色已然不對，如今看來，字字皆有意，隻是她當時不曾發覺。
“這茶的背後，到底有何故事。”賀琅玥微微拾起兩片茶葉，對著窗外的光照去，被光籠罩的茶葉竟是有幾分的生輝，而她的眼底卻是薄雲攏霧，迷離不解。
“這是什麽！屍體上怎會有茶葉！”忽然間，一旁的壯實男子麵色蒼白，嘴唇顫抖，掛在了瘦弱男子的身上，一驚一乍道，“難不成是詐屍了！”
思緒回神，賀琅玥不悅的盯著那個壯實男子半晌，唯見那瘦弱男子“哐當”一聲敲了他的腦門，把他從身上扯下來，斥道：“你可見過詐屍散落茶葉的？你若再一驚一乍的嚇到了長公主，可有你好受的。”
壯實男子回神，顯然忘了賀琅玥的存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衝著賀琅玥傻笑了一番。
而此刻，賀琅玥已然在質疑墨顛的選材能力了，這樣的人竟能入大理寺，還令其看守月彎兒屍首，真是不怕出事。
不過細細思來，墨顛有時也如這壯實男子一般，一驚一乍。
賀琅玥轉過身，拍拍瘦弱男子的肩，無奈歎息道：“勞你多擔待，莫要讓他出來禍害眾人。”
言罷，便匆匆離去，不留一絲的背影。
眼底迷霧蒙蒙，憶起方才月彎兒的神色，再拾起手中的茶葉，微微搖頭，昂首望，淺淺歎息，際渺茫浩瀚。
而自己，僅僅是塵世中的一物，束不住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