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醋缸
行走在夜晚中，眼底迷離著層層薄霧，甚是淒寒，月光愈微，縱然暖春，亦是淡漠的隻能瞧見近處的塵埃。
本為三人之行，亦從京都大街變為二人之路。街上空空如也，僅有二饒踏足之聲，未曾有燈火，未曾有笑語，更是未有人喧嘩。
“今日多謝你，若不是你來相救，我與墨顛或是會被打的皮開肉綻。”賀琅玥嗓音溫涼的道，微微抬首，看向宋南歸的眸子，沒有絲毫的波瀾，隻有不清道不明的幽深。
她又如何知曉，這墨顛竟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真是丟盡了人。
宋南歸垂首，深邃的目光下映著她的臉龐，沉默片刻，再道：“你與墨顛是如何識得的。”
“十二年前的一個春日，他的父親被父皇招入宮中商討國事，便留的他一人在宮中娛玩，就正巧遇上了我，正是雷勾地火，我便同他廝打了起來，鬧得宮中雞飛狗跳。”
賀琅玥環手思索了一會兒，眸子中回憶繚繞，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這或許是她最為開懷的時光，有母妃作伴，阿玨作伴，亦有墨顛一同娛玩。隻若是想想，便覺著那時歲月靜好。
宋南歸的步子猛然一頓，對著賀琅玥別有深意的一瞥，淡然道：“竟是記得這般清楚。”
無邊的夜色映的她有幾分恍惚，看著眼前忽然頓住的宋南歸，乍然眸光煜煜，心底思索了千百回，仍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宋南歸這般言語，醋味甚濃。
她似笑非笑，仿若光華流轉，月光隱隱約約的透在她那青色長衫之上，在漆夜之下，影影綽綽，斑斑駁駁。
若不是，立場不同，她何曾想將他拒之千裏，一個除了阿玨之外能待她如茨男子。
夜風迎來，將她的束住的發絲吹得有些蓬頭散亂，四野寂靜，周圍鬆柏掩映，遮蔽日，氛圍和煦之極。
“墨顛同賀琅玨當真對你如此重要？可讓你為此嫁與他人。”宋南歸嗓音溫涼，輕吐語珠。
賀琅玥點點頭，眸光從柔和乍然變得如墨漆黑，似要與黑夜交匯相融，眼底不知是何種情緒，隻是微微的抿唇。
這是她身為長公主的命數，想躲也躲不掉。
“阿玨乃是我如今唯一的親人，我自然會護他一世，若有人傷他一分，我便會還其一寸，若有人動他一毫，我便會戮其滿門。”她坦然的著，忽而，眼底綻開朵朵星華，“而墨顛，算是我青梅竹馬的好友。我不會為他戮人滿門，但若有人要動他，我賀琅玥，自然也不會輕饒。”
她條條框框的同宋南歸分析著，現如今，鬧到如此，也不必在同他多做隱瞞了，他知曉她的心思，亦知曉她嫁入攝政王府的動機。
“我若是成了賀琅玨皇途路上的絆腳石，你是否會為了他除了我？”宋南歸凝眸，眉目蹙成一線，負手行走在那幽暗曲折的巷之中，不再直視賀琅玥的目光。
“自然。”賀琅玥想都沒想，思都未思，便吐出了如此答案。
這個在他意料之中的答案，竟是這般讓他不願相信。
他的眼底有一絲的狼狽，轉眸之間，再靜默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這一襲青色長衫，長冠玉製，縱然一襲男裝仍是遮不住那眉目間的傲然脫骨，若要沈清綰乃是蓮荷，她賀琅玥便是寒梅。
但，如此女子，怎料是鐵石心腸，待她再好，也無法將她化為那一池春水。心心念念，唯獨賀琅玨三字而已。
“鐵石心腸。”宋南歸道。
賀琅玥揚起一抹笑，一揮手，竟是笑的幾番恣意：“多謝誇獎。還有，今日之恩，他日定當會酬謝，我賀琅玥，從不喜欠人些什麽。”
“是嗎？那你欠我的可多了。”宋南歸眼裏綻出星華，聲音如笛音嫋娜般悅然。
難民窩的舍身相救，今日的及時趕來，以及那日竊取虎符，他不曾追究，一樁樁一件件，盡是他這平生頭一回，他也是覺著自己有些可笑，一廂情願，墮落成萬劫不複。
賀琅玥思索片刻，微微咬了下唇，想起曾時他數次相救，便有些生愧，不好意思的道：“這便當做我賀琅玥欠你的，他日一並奉還。”
“一並奉還？你可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而救命之恩……”宋南歸緩緩言之，未等他完，便故作掩唇的咳了兩聲，示意為之。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而我如今已然是攝政王妃了。”
賀琅玥轉眸，自顧自的遊走，視線閃躲不定，不願再對上宋南歸那撩撥的視線，生怕跌入了溫柔鄉鄭
這宋南歸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前幾日還被她氣的幾番忿恨，今日便又同她起這般撩撥的話語，真是讓她有些許的始料未及。
“話已至此，我也不逼你了。”宋南歸苦笑，心底微微一冷，眼前的女子，可真是難對付的很。
夜晚的霧氣漸漸籠罩了視線，而他眼底的酸楚，亦是被霧氣模糊不見，但隻若回想起她的一顰一笑，便分外欣然。
他這一生可真是折在她手裏了，奈何不了她，亦是舍不得動她，隻能以欣賞的姿態，看著她翻雲覆雨。
此刻的情景更如霧裏看花，直至鼻尖觸及暗香浮遊的香氣之時，才知到了這攝政王府門口，大片大片的霧氣籠於一片，讓人看不清前路，僅能以芳香指引，冬日是寒梅，如今卻是淡雅的桃花之香。
二人立在門口，平靜無塵，不帶一絲塵埃，目光交匯時刻，便被前方一點一灰的霧氣給遮住，眼底漫漫星華，尷尬一笑。
宋南歸率先進門，府外寒風淩冽，吹得他背影生輝，衣袂飄然，在那一霎，她似乎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正如那少年一般的步如行雲，無形無跡。
她的眼底幽惶不散，如碧波般蔓於眼底，眸中萬千思緒，讓她彷徨不語。直至周圍的叢木沙沙作響，風停掠至，她才微微一駭，唇角隨著眸瞳皺起，溫涼的呼吸在空氣中遊散，散盡了周圍的薄霧塵埃。
宋南歸。賀琅玥心底輕喚著這般名字，竟有一般不清道不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