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三年

  三年了,宋磊記不清多少個夜晚,看著容銘遠這樣醉生夢死。


  三年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子,容銘遠就活在這樣痛苦的煉獄裏,不得輪回。


  再過一月,就是蘇染的忌日了。


  每年的這段時間,容銘遠就格外沉默,格外孤僻,他封閉的心門裏囚禁著一個自我折磨的惡魔,他用酒精麻痹自己,麻痹自己的胃和神經,然後,宣泄一場無聲的哭泣。


  宋磊多少同情,偏偏什麽都做不了。


  時間讓這一切都變得蒼白。


  容銘遠已經因為胃出血住了好幾次院,醫生都勸他必須借酒了,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可越是這樣,他就喝的越凶。


  宋磊悲哀的想,他約莫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祭奠他死去的妻子和孩子。


  今晚,他喝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在半路上就吐了。


  等宋磊把他背回家,天色都微亮了。


  莫千語開的門,她已經等了整整一~夜,這三年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度過了多少個漫長獨孤而噬心的夜晚。


  這三年來,容銘遠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更沒給過一個好的臉色,她猜容銘遠肯定知曉那兩份報紙是自己拿過去的,因為她強烈而深刻的感受到他濃烈的恨意,可他,卻什麽都沒做,就這麽將她留在他的身邊,每日每夜的看著,時時刻刻的折磨著。


  他沉~淪在火淬的煉獄裏,要她,也永世不得超生。


  他於無聲處,徹底圈禁了她的靈魂,她的人生。


  他們就用這樣相互折磨的怨懟方式,整整度過了三年。


  莫千語覺得自己老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整個拿去為蘇染陪葬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關心著他,因為她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他。


  是的,日久生情,或許不那麽貼切,可卻真實的印證在她身上,一個男人,看了三年,那麽冠蓋滿集,那麽耀眼生輝,她沒理由不動心,不愛上。


  所以,如果他要永世沉~淪,她願意一輩子,就這樣陪著。


  至少,在外人眼中,他是屬於她的,她是,唯一的容太太。


  盡管,那名不副實,三年來她一直未能得到那一紙婚書,一直獨守空房,容銘遠從未碰過她,可她,現在是以容太太容氏集團的夫人身份活在世人眼中的。


  她願意守著這份孤獨,願意守著這場榮光,這份萬丈光芒。


  她相信,終有一天,這個集財富權勢於一身的男人,會發現她的好,哪怕僅僅這樣看著,也是幸福的。


  宋磊把容銘遠背進臥室後就告辭了,莫千語先去廚房泡了杯解酒茶,又去洗手間擰了塊熱毛巾,這才跑到容銘遠身邊,可茶杯還未放下,就被容銘遠隨手打翻,滾燙的茶水燙了她的手,也燙了她的心。


  容銘遠在床-上輾轉扯著自己的襯衫領子,她強咽下那莫名的心酸與委屈,又拿著毛巾上前勸道:“銘遠,我先幫你洗把臉,這樣睡了才舒服。”


  洗臉也是沒成功,因為毛巾又被容銘遠丟遠了,他不耐煩的喊著讓她出去,莫千語的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捂著燙疼的手哭著跑到了客廳。


  容銘遠從床-頭倒了一把安眠藥吞下去,這才慢慢睡了過去。


  醫生說他簡直是在自殺。喝酒又吃安眠藥,不費吹灰之力的耗費著自己的生命,他也隻是越演越烈,對樓下那哽咽的哭聲,置若罔聞。


  蘇染已經太久沒有入夢來了,哪怕是那樣失望與憤怒的詛咒,醒來後無盡的後悔與空虛,他還是想在夢中見一見她,見見他們那未出生的孩子。


  他害怕,自己記不住他們的麵容,他害怕,這樣漫無止境的等待中,會逐漸模糊了她的容顏。


  ***

  莫千語沒有處理手上的傷口,她悲從中來,忍不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早上八點的時候,傭人過來收拾房子,她就回房去了。


  客房,這是屬於她的房間。


  主臥,是容銘遠的私人空間。


  她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卻沒有資格住在主臥裏。


  放在g頭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是莫國華派人發來的信息。


  莫國華在監獄裏已經整整度過三個年頭了。


  容銘遠確實有法子,可以步下天羅地網,杜絕莫國華一切想方設法想出來的手段。


  莫千語又困又累,這幾年已經不想管他的事情了,可最近,莫國華卻找人通知她,她的媽媽還活著,想見親生母親,就要想辦法把他弄出去!

  她的心,再一次亂了。


  她花了三年時間,找了無數私家偵探,可毫無線索。


  如果不是死了,就是真的被莫國華藏起來了。


  許靖華不也說過,這世上,恐怕除了莫國華當真無人知曉她母親的下落了吧。


  人一旦有了牽掛就有了軟肋。她也很想把莫國華弄出來啊,可真的沒有辦法,又能怎麽辦呢。


  她自己都還是靠著許靖華的庇佑,苟延殘喘的活著,她該找誰訴苦呢。


  抬手,不一小心擦到了手背上的傷口,疼的她呲牙咧嘴,手背上已經起了水泡,自己,是處理不了的。


  聽到主臥傳來的動靜,她知道是容銘遠醒了。


  無論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安眠藥,他的生物鍾強大到可怕,總是能準時醒來,然後神清氣爽的去上班。


  看不出一絲宿醉的痕跡。


  他已經換好衣服,正在打領帶,清雋的下巴上遍布細密的胡渣,她進洗手間幫他放水擠牙膏,然後在一邊訕笑:“銘遠,我先下樓幫你準備早餐,你洗好了就下來吧。”


  他往往都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這個地方,似乎永遠都隻有她一個人在自說自話,自導自演。容銘遠來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他有太多的住處,莫千語其實很難真正找到他。


  早餐是傭人做的,她特地煎了兩個雞蛋,又泡了一杯他最愛的黑咖啡,香氣四溢,滿屋子的咖啡香,她心滿意足的看著親手布置的餐桌,站在桌邊等他下來,可是,他竟然連個正眼都沒有,就這樣擺弄著袖扣的鑽石袖扣離開了。


  傭人有些同情的看著失落的莫千語。


  莫千語輕歎了一口氣,他的心,築起了層層防禦,束之高閣,是她自己欺騙自己,其實,他留她在身邊的真正目的,除了報複,不就還是報複嗎?


  她隨意處理了一下手上的傷口,就約楊清歌出來逛街。


  三年前,楊清歌因為豔照門鬧的聲名狼藉,後又因嫁給喬雲琛以為可以鹹魚翻身,誰知,是船翻了。


  喬雲琛被判的第二天,她就去醫院打掉了孩子,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嫁給了當地一個有錢的老男人當續弦,做後媽。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業,每天奔波各地空中來回飛,一年到頭根本沒幾天時間在家,老男人又很寵-她,想要什麽隻要動動手指頭就悉數買回來送到她跟前,每天換著法子討好她。


  如今,她一身名牌,過的養尊處優,反倒叫人羨慕。


  ***

  莫千語手上的傷口引起她的注意:“你這誰燙的?”


  “自己不小心燙的。”看著楊清歌容光煥發肌膚水嫩光彩奪目的樣子,莫千語頓時覺得自己黯然失色,立刻淪為了她的陪襯。


  楊清歌慢條斯理的喝著咖啡,手上鴿子蛋大的紅寶石別樣引人注目,莫千語挑眉:“新買的?”


  “老頭子送的。”楊清歌淡淡一笑,“剛拍回來的,五千萬。”


  “他還真是舍得下血本,把你寵上天了。”


  娛樂圈榮寵沉浮了這麽多年,腥風血雨一路闖過來,最後嫁給了老頭子,反倒平順許多,除了年紀大點,器不大活更不好之外,倒也確實沒什麽可值得挑剔的。


  生活是一部沒有預演的紀錄片,婚姻是一座圍城,裏麵的人好不好,恐怕也隻有自己知道,楊清歌懶懶垂下眼眸:“還可以吧,寵的我還算滿意,倒是你,就打算繼續這麽耗下去?”


  “不然呢。”莫千語的臉上似乎籠著化不開的清愁,舍不得,放不下,唯有繼續。


  “也是,畢竟是那麽要命的一個男人,光看看,都賞心悅目,比老頭子強。”


  她羨慕她,她又羨慕著她,每個人都對自己現有的生活感到匱乏與不滿足,繼而看著別人的生活蠢~蠢~欲~動,也就,有了那麽的孽障。


  無趣的喝完咖啡後,楊清歌又帶著莫千語去逛街,如今她的生活除了逛街花錢買衣服買化妝品之外,似乎就什麽都不剩了。莫千語也好不到哪裏去,頂著容太太的頭銜,卻越活越糟心。


  百貨商場正麵有一塊巨大的led顯示屏,車子開到入口處的時候,忽然排起了長隊。


  楊清歌蹙眉,問怎麽回事,司機回答:“是上麵的廣告,前麵的車子都在看廣告,所以不動了。”


  “廣告?”楊清歌和莫千語同時朝巨大顯示屏望去。


  上麵,正在播放一場秀。與其說是童裝的廣告,不如說是,那一對牽手走來的男孩女孩的雙人秀。


  女孩粉~嫩的臉,穿著一件碎花棉布裙外罩一件黑色小毛開衫,一雙金色平底鞋,男孩內穿一件白襯衫,搭著格菱紋背心,外穿黑色手工小西裝,腳踩一雙白色小羊皮皮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卻有了超越年齡的沉穩與老辣,他目視前方,隱隱透著少年人的無畏,自信與從容,手牽著看起來小一些的女孩兒,老練的走在亮閃閃的t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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