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竟然還活著
“醫生,醫生……”終於反應過來的蘇暖大聲叫喊著,大批的醫生和護士蜂擁而至,還有警察夾雜在其中,但是醫生幫他做了簡單的檢查後,便拉起白布蓋住了他的臉,對著蘇暖搖了搖頭:“節哀順變。”
蘇暖的手也重重甩下。
醫生說:“這很正常,他前段時間就病危了好幾次,他是為了見你最後一麵才一直強撐著,現在他的願望完成了,自然覺得沒什麽遺憾了。”
所以死,對他來說不是痛苦,是苦難的結束,是生命的完整。明天正好是周末。
所以蘇暖在這裏,料理了宋晉修的後事。
她買了個骨灰盒,將他的骨灰帶去了靈山寺。
在靈山寺為他買了個長生牌位,供奉了起來,她希望師傅們祥和的誦經聲,可以化去他一生的罪孽,幫他超度,讓他得到新生。
“阿彌陀佛。”站在他的牌位前,蘇暖與師傅雙手合十,輕輕祈禱。
最後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
酒店大堂。
人來人往,很難人注意到一側角落裏麵有一個半蹲在牆角微微喘息的男人。
“先生,你需要幫助嗎?”酒店的服務生卻發現了他。
董安陽揚頭,露出半張略顯猙獰的臉。
驚得那個年輕的服務生退了半步,但依舊強自鎮定地問,“先生,您哪裏不舒服嗎?”
很想扯出一抹笑,告訴他自己沒事,可是僵硬的肌肉讓他無法作出此等回應。
掙紮半晌,勉強站立,卻又直直倒了下去。
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讓董安陽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禁錮了他三個月的地方。
“安陽,”夏默暗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你醒了,來吃藥。”
轉頭看了一眼這個骨瘦如柴,陪著自己熬了好幾個月的女人,他眼裏沒有一絲憐惜。
夏默見他不吃藥,隻得訕訕地收手,“安陽,醫生說,你的手術必須馬上進行,不能再拖了,不然……”
“不然如何?下地獄嗎?你不是早已經拖著我下來了嗎?”凜冽的話語猶如利劍。
“安陽,別這樣,我知道錯了。”夏默深深後悔,可都於事無補。
粗魯地打掉她手裏地水杯,一把拔掉自己手上的針頭,任血流如注,他快步朝醫院外麵走去。
他眼裏的恨意讓夏默很想就此放棄,可是她做不到。
董安陽是她一世的牢。
終是追了出去,卻看到董安陽已經將車開得飛快,駛離了醫院。
“安陽,你不能開車啊……”夏默大聲喊著。
可依舊是徒勞。
心裏盈滿的恨意讓董安陽的車飛馳在路上,兩邊的景物仿佛幻化成魔,隨時會將他啃噬殆盡,他隻想逃離,卻可悲地不知道逃到哪裏,才是世界盡頭。
過往的司機都嚇得臉色煞白,急忙閃避著那一輛拚命闖紅燈的瘋狂車輛。
蘇暖坐在車上,原本打起了瞌睡,豈料出租車一個急轉彎,在路上橫了一百八十度,差點撞到旁邊的護欄,她立刻就被嚇醒了。
“怎麽回事。”她朝窗外看去,路上的車子全部橫七豎八,再往後看,能看到一輛如脫韁的野馬的車子橫衝直撞行駛在馬路上,全然不顧紅綠燈的阻攔。
險象環生。
司機大罵:“這什麽人啊,該死的,不要命了,撞死都活該。”
淩亂的馬路又開始重新恢複秩序,一輛又一輛的車子依次上路,蘇暖的出租車也不例外,快到家門口了,卻堵車了。
市中心永遠都是這樣,一段十分鍾能走完的路,車子要開二十分鍾。
這樣,也讓她有時間可以看看那些忙碌的人群,急促的腳步,還有那無限追思的過往。
一輛時而快時而慢開的毫無章法的車子衝進墓園,驚動了樹上停棲的烏鴉。
嘎嘎的叫聲,在這淒清的黃昏的墓園,越發顯得寂寥和幽深。幾隻昏鴉低低從鬆柏上空飛過,此刻裏麵已經空無一人。
董安陽艱難地拾級而上,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緩慢,每走一步,對他來說也是個巨大的考驗和痛苦。
他咬著牙,任憑黃昏灼熱的夕陽照在身上,流著汗,最終長跪在一座衣冠塚前麵。
卻默然不語。
在美國街頭,無意闖入他眼簾的那個背影,陌生又熟悉。
那一刻,他藏在心底的那雙幽怨眸子仿佛又將他心中的無限牽掛生生扯出,鮮血淋漓。
所以他不顧一切地回來了。
他,要一個真相。
不知跪了多久,起身的時候雙腿已經麻木不已。可他麻木的心,已經很難感知到這一切。
依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了寰宇天下,然後掏出手機。
“琴箏,我是安陽。”
林琴箏接到董安陽的電話,倍感震驚。
她焦灼的站在電梯口,再一次翻看了通話記錄,確定沒有錯。
真的是董安陽。
那場意外的巨大的爆炸,電視裏連續跟進播放了三天的新聞。
對裏麵的遇難人員也做了詳細的介紹,同時,這場大火還燒毀了超過一萬公頃的森林植被,給國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那樣的大火中絕對不可能有生還者。可是董安陽竟然還活著。
電梯停在了她所住的樓層,可裏麵除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走出,再無他人。
就在她準備打電話詢問之時,那個男人卻衝她開口了。
“琴箏。”聲音粗澀得向一根年久失修的大提琴琴弦。
“安陽?!”琴箏的驚訝溢於言表。此刻的董安陽哪有半分往日芝蘭玉樹的影子,如果他不開口喚她,哪怕是如此近距離的麵對麵,她也決不可能將他認出的。
“是我。”他低低開口。
“進門再說。”林琴箏快速打開~房門,將他迎了進去。
倒了一杯水給他,兩人坐在沙發上,一時無言。
林琴箏打破沉默,“蘇暖她……”
安陽苦澀地搖搖頭,“她不知道。請幫我保密。”
想必他有自己地苦衷,林琴箏也不再問。
“琴箏,你幫我一個忙。”他露出慎重的目光。
“你說。”她定當盡力而為。
安陽用茶水在茶幾上寫出一個年份,“請幫我查一下這一年的出境紀錄。從本市,到美國。”
“你要查誰呢?”
他想開口,卻發現說出這個名字對自己來說是異常的艱難。
隻得再寫在了茶幾上。
林琴箏在看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安陽,這不是你……”“是的,麻煩你了,琴箏。我先走了。”他站起來,不打算再作停留。
“安陽,”她欲言又止,終是忍住,“保重。”
安陽輕輕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林琴箏看著他深淺不一的步伐,濕了眼角。
鎮定了一下心神,她拿出電話撥了出去,“是我。”
那邊的夏榮光愣了愣,林琴箏很少這麽晚了打他電話。
知道他說話不方便,也不等他回答,徑直問,“什麽時候有時間,可以見一麵嗎?”
夏榮光擰眉,這些年,林琴箏除了董安陽和蘇暖的事情,從來就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他,更別提求他什麽了,如今董安陽沒了。
他也無比悵然。
思忖片刻,他開口,“明天下班以後吧。”
“好,”林琴箏掛掉電話,站在窗邊看著底下萬家燈火,以及身後陪伴她的這一室清冷,她覺得老天對她真的不薄了。
活著,便好。
三天沒見小寶,當她下車,小寶朝他跑過來時,蘇暖的心中湧起一股感動。
日暮西沉,月上柳梢頭。
她突然一點不後悔去看宋晉修。
蘇詠荷說得對,無論如何,那是他的父親,她的生命,有一半來自於他。
如果那一天,她要歸去之時,她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陪在身邊,送她上路,因為這是她生命的延續。
這麽多的生離死別下來,她終於悟到了這個道理。
人死如燈滅。
沒有什麽不可原諒的。
吃過晚飯,她與蘇詠荷說了大概的事情經過。
蘇詠荷並沒有說什麽,隻說她處理的很好。
那個晚上,她睡得很踏實。
所有的人都死了,這件糾纏了二十多年的陳年往事,是不是就能真的翻過去了?
隻是苦了活著的人。
想起董母,她就心痛難當。
第二天下班後,蘇暖提著一籃水果去看董母。
結果正好遇上董母要自殺。
她已經爬上了高窗台,如果不是護士正好經過,眼疾手快的將她拉了下來,現在悲劇恐怕已經發生了。
董安月聞訊趕來,抱住董母便哭:“媽,你這是幹什麽,安陽俊軒都沒了,難道你還要讓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嗎?我們這麽多年母女情分,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嗎?就算沒有他們,我也一樣可以照顧你啊,你為什麽要這麽想不開呢。”
董母表情呆滯,隻是呆呆的望著窗外,仿佛對她的哭聲置若罔聞。
蘇暖見狀,心底說不出的難過,她提著水果籃站在門口,董安月讓醫生過來給董母吃了藥,她沒多久就睡著了。
董安月自然也看到了蘇暖,臉上明顯是不歡迎她的:“你還來這裏幹什麽。”
蘇暖垂眸,道歉:“對不起,安月姐,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不能改變這樣的結果,要是我能做點什麽,請你告訴我,我一定盡力。”
“算了吧,難道你覺得你們害我們全家還害的不夠徹底嗎?”董安月臉上帶著諷刺的笑意,看的蘇暖無地自容。
董望山因宋晉修而死,董安陽因蘇暖而死。
不,蘇暖陡然想起宋晉修臨終前說的話,他說並沒有刺中董望山的要害……
可是這話現在說出去,除了滿是開脫的意味,又有什麽實際意義呢。
“對不起。”
董安月似乎很煩,揮手:“夠了,蘇暖,我不想聽這些了,我麻煩你,要是沒事的話,就趕緊走吧,別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