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藍圖 2
經過一日緊急清掃,入夜後,風卷著落雪飄揚的道路,車流依舊稀少。
回城的路上,馮紅軍一邊開著車,一邊用公司給他新配備的手機打著電話。
下午跟在鏟雪的挖掘機後麵,遇到長長的車隊,馮紅軍一眼便認出了停車詢問的老者是誰。
正巧一路鏟雪活動開了身子,熱血上頭,大著膽子說了一通話,傍晚時正和陸續回到公司的同事吹著牛,自己今日遇到了白書記是如何沉著冷靜。
公司租用的院落所在地,一村的父母官,村主任卻不請自來,打斷了馮紅軍的話頭。
“曹總,牛村長的意思就是這樣。”
馮紅軍打著電話,苦著臉。
實在是為難,在自己一畝三分地說一不二的村主任把自家幾個親屬塞進公司的要求,說不上太出格,以前在別的公司工作時,這樣的事並不少見,養幾個閑人求一份平安。
可是,新注冊的鴻居公司還一點進項也沒有,再多養幾個什麽也不幹的閑人,確實很為難。
電話那邊,曹秀秀打開了免提,一屋的人都能聽到馮紅軍滿是不滿情緒絮絮叨叨說著的話。
曹秀秀別扭的笑了笑,想要關上免提,白安東卻擺手製止了她,無聲的指著歐陽靜,示意歐陽靜給馮紅軍一個答複。
直到這時候,白安東都是間接的了解鴻居建築公司運營的情況,很渴望有機會見識一下嬌俏乖巧的女兒歐陽靜是怎樣駕馭這間公司。
歐陽靜下意識瞥了眼低頭垂目不語,垂下的一縷額發都紋絲不動的蕭鴻軒,歐陽靜的心裏驀然間安靜下來。
神色平靜,接過曹秀秀手裏的手機,嗓音甜美,柔聲細氣的說道;
“紅軍哥,我是靜靜。
安排你兩件事;第一,你馬上聯係合適的空院子,對,我們要搬家,搬離如今所在的村子。
所以,第二件事就是你要連夜安排人手拆除放設備搭建的棚屋,盡可能把搬家帶來的損失降到最小。
搬家這事要快,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院落,我記得家在北槐村的木工劉師傅家就他夫妻倆,宅院挺空曠,你和劉師傅商量下,看能不能暫時借用一下。
今晚就要勞煩紅軍哥和各位大哥了,力爭取明天把家搬了。。。。。。。。。”
隨著歐陽靜結束了和馮紅軍的通話,屋裏人的露出各自不同的神情。
白安東輕輕皺了了下眉頭,和林梓潼交換了個眼神,相視露出了個欣慰的微笑。
心懷狐疑的曹秀秀一直盯著蕭鴻軒,見蕭鴻軒一動也沒有動,就那樣微微低著頭,垂著眼簾,如老僧入定。
輕咬著下嘴唇,強忍住了好奇。
謝瑩攥著拳,眉頭緊蹙,因氣憤漲紅了臉。
反應最激烈的倒是最是局外人的鄭通夫人,拍著小幾,嚷嚷著,靜丫頭太軟弱了!就不招他們進公司,就不搬走,還就不信了,小小的一個村長,他敢把你怎麽樣。
歐陽靜乖巧的站在鄭通夫人身後,一麵給她揉著肩,一麵柔聲輕語的開解著;
“和小人置氣,不值當的事情,我這新開的公司,就象穿了新衣新鞋,幹嘛非要去踩臭狗屎。
樹挪死,人挪活,換個地方興許更好呢!。”
鄭通夫人氣呼呼伸出食指點著歐陽靜光潔飽滿的額頭,一轉眼,又滿是心痛的輕輕揉著被自己點過的地方。
“靜丫頭這是何苦呢!
幹事業是男人的事情,不行就別幹了,不受這份窩囊氣。”
歐陽靜眨著眼,掃了眼牆上的掛鍾,輕聲驚叫道;
“過點了!
伯母,你追的電視劇,,,,,,”
鄭通夫人“噢!”的尖叫一聲,猛地起身三步兩步就衝出了書房,瞬間客廳裏的電視熱烈的響了起來。
白安東皺了皺眉,歉然一笑;
“說是讓秀秀和靜靜在書房商量公司的公務,暫時我們幾個卻無處可去,隻能占了書房,要不然,靜靜帶著秀秀去客房接著談。”
歐陽靜帶著曹秀秀出了書房,反手關上了門。
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客廳電視發出的嘈雜音浪,白安東指派著蕭鴻軒再把茶具擺回小幾上。
細品著謝瑩斟的茶,好似隨意的輕聲說道;
“鴻軒把你整個規劃好的企劃書和圖紙都給我拿過來。”
蕭鴻軒無奈的站起身,繞過白安東身後的時候,偷偷做了個惡狠狠的鬼臉,逗得林梓潼和謝瑩,哧哧的笑著。
因一通電話變得凝重的氣氛,再次洋溢著家的溫馨。
時間隨著白安東一張張仔細的查看著鋪滿了半間屋子的圖紙慢慢流逝;單獨建築的多視角視覺效果圖,精密的結構圖,建築內部布局圖,施工流程表。。。。。
漸漸覺得索然無趣的謝瑩,從書案上拿了正讀的書,剛想起身告辭,林梓潼伸手拉住了謝瑩,板著臉,默默搖著頭,示意謝瑩把耳朵伸過來。
伏在謝瑩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學知識,死讀書哪有現場觀摩,活學活用,來得快!
安心坐著,好好聽聽他們爺倆說的話,比你一個人看半個月政經,財經方麵的書收效都大。”
白安東比照著滿地鋪開的圖紙翻看完了整份企劃書,把企劃書在手裏搖的嘩嘩響,盯著蕭鴻軒,笑意促狹,問道;
“不心痛!”
蕭鴻軒愁眉苦臉,一幅生無可戀的表情,滿腔委屈,抽著鼻子,哼唧著;
“不帶您這樣欺負人的,搶都搶了,鈍刀子拉口子,揮手還要撒把鹽。”
白安東攥著手裏卷起的企劃書,虛點著蕭鴻軒;
“裝!你小子就繼續裝。
就這份企劃書,沒我這個層麵的人物支持,光憑你小子和納蘭小黑子,胡子白了興許都沒機會實施。
我這是不忍心讓明珠蒙塵,救你小子於水深火熱。”
蕭鴻軒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跳起腳,誇張的舞著手臂,低吼著;
“還好意思說風涼話!
有您支持是好呀!可你非要和我牽扯上了私人關係。
為了您的好名聲,一樁能夠長久的能惠及我兒子您孫子的好生意,就要白白錯過了。”
白安東嗤笑著,不耐煩的揮揮手;
“別演了!你小子要是不願意,有誰能強迫你!?
去,坐下,我有話問你。”
謝瑩仰頭看著兩人演著活話劇,卻一點也沒聽明白,側過臉眼神茫然的看著林梓潼。
林梓潼含笑示意謝瑩不要說話,耐心聽著。
白安東端起蕭鴻軒斟的熱茶,緩緩的喝下。放下茶杯的一瞬間,收斂起了笑意,語氣認真的問道;
“往外不停的丟好項目,鴻軒真的不心疼!
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蕭鴻軒眼神清澈,迎著白安東的目光;
“自己做不來。”
“哦!”白安東輕輕點著頭。“這個項目確實不是你個人能夠推動的。燕子的服裝公司和勾引酒廊項目完全在你能力之內,你也一樣在往外推。”
蕭鴻軒下意識揉著鼻子;
“都一樣的,我做不來。”
林梓潼插進來,說道;
“老白,你給瑩瑩解釋解釋,丫頭到現在還不明白。”
白安東扭頭看著一臉懵懂的謝瑩,臉上露出了憐愛的笑容,把手裏一直攥著的企劃書遞給了謝瑩。
謝瑩輕輕搖了搖頭,“鴻軒和納蘭在家搞這些的時候,我就翻看過。”
白安東收回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鴻軒什麽都不瞞著你,你咋能到現在都看不明白這份企劃書呢?”
瞧見謝瑩臉上赧然一片,林梓潼輕拍著桌子,瞪了白安東一眼,催促著白安東快講正題。
“要落實鴻軒的這份企劃,最大的問題,是要和現行的農村家庭承包政策反著幹。”
一旁蕭鴻軒暗暗點著頭。
“中原大省有過一個相似的模式,做成功的例子,先不說成功的例子太少,就是有,那也是發生在別的省份,在咱們省還是沒有先例可循。
把整個村莊的農戶變成公司股東和員工,具體操作,還會遇到,移風俗,改民情的難題。
成功之前,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必然要承受來自個個方麵的壓力。
想法好,卻不一定能夠成功的實施,大有可能頂不住壓力,半路夭折。”
蕭鴻軒做的企劃書,是要將所有村民權益再次集中起來,引進外來資金和人才,把村落變成股份製的公司,統一經營管理。
村民的收入將會來自兩個部分,股息和人工收入。而股份製公司不同工不同酬製度下,村民的收入水平會急劇拉開距離。收入低的村民,即便也是既得利益者,也會心裏失衡,免不了生出事端。
偏偏整個方案和國家施行的農村個人承包政策背道而馳,少不了成為了被攻擊的點,當政的地方領導,但凡有一點私心,不願賭上自己的政治前途,都不會出麵推動這個方案。
所以沒有象白安東這樣的政界強力人物鼎力支持,這份計劃書確實難以實施。
也難怪蕭鴻軒和納蘭做好了整個企劃,卻束之高閣。
林梓潼微微歪斜著頭,盯著蕭鴻軒。
“鴻軒做的這份企劃書好像和這次麵臨搬遷的村子十分吻合,你和納蘭是不是一早就估算到這兩個村子必然要搬遷,提前做了這份企劃書!?”
蕭鴻軒抬手撓著頭,嗬嗬嗬!笑著不言語。
“你師父問你話呢!老老實實的回答。”
白安東說著話,就又要抬手擰蕭鴻軒的耳朵。
“我沒說不回話呀!”蕭鴻軒向後仰著身子躲著白安東的毒手。
“這倆個隔著公路南北相望的村子,一個叫北槐村,一個叫南槐村,聽名字就知道有著淵源。
其實,這倆村子以前就是一個自然村,村子的舊址在如今公路北麵的北槐村再往北三百來米的地方,如今還有村子得名的老槐樹和坍塌了一半的祠堂。
也不知啥時候,貪圖臨近公路的便利,村民新蓋房都往公路兩旁遷移,這才有了如今的南槐村和北槐村。
大河北區撤市改區,這倆個夾在新區和主城區中間,緊貼著主幹道邊的村子,就注定會搬遷。
這份企劃書確實是我和納蘭為這兩個村子做的。
我們構想的新村子將搬回原址,兩個村子合並為一個村子。
作為村子曆史見證的老槐樹,將會是遷回原址的村子中心點。
而我和納蘭之所以會放棄計劃,正是您所說的,我兩在完善整個計劃的後期,發現個人能力根本就推動不了整個計劃的實施。”
白安東剛伸出手想要拍拍蕭鴻軒的肩膀,表示自己有意支持蕭鴻軒實施這個方案,蕭鴻軒卻如驚弓之鳥,刷!從坐著的椅子上向後猛的倒下去,躲開了白安東的手,人也仰躺在了地上。
被蕭鴻軒滑稽的動作逗笑了的白安東,強忍著笑,一瞪眼,輕喝道;“過來!”
伸手在坐回椅子上,緊抿著嘴唇,神態躲躲閃閃的蕭鴻軒肩上親昵的輕輕拍了兩下,冷哼道;
“以前不是沒主心骨嗎!
這回我給你在後麵撐著,你小子想不想親手把自己描繪的藍圖變成實物!?”
感受拍在到肩頭的手掌傳遞來的親和,蕭鴻軒安穩的坐在矮椅上,頭搖得像個不浪鼓;
“不想。”
蕭鴻軒剛才發牢騷,有了和白安東夫婦的私人關係才被迫放棄,白安東和林梓潼都沒當真。
白安東點頭認可接下這個項目的鴻居公司,公司法人歐陽靜,是白安東夫婦認下的女兒的消息,早已經傳了開,顯然蕭鴻軒所說白安東愛惜名聲,避嫌的話隻是戲言,並不是放棄的真實緣由。
林梓潼用眼神製止了又要擺大家長架子,瞪眼訓人的丈夫,柔聲問道;
“鴻軒似乎一直在半途放棄即將上了正軌的生意,我很好奇,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麽?”
對於白安東的窮橫,蕭鴻軒裝傻充楞,還能扛著。反倒是林梓潼這般透著發自內心的真誠關懷的柔聲細語,實在是頂不住。
挺直了腰,蕭鴻軒舔了舔嘴唇,視線先是掃過白安東夫婦,最後停留在妻子謝瑩懷孕後日益豐腴的臉上。
燦然一笑,緩緩的說道;
“一個生活拮據的人,有一口缸,隻夠養了兩條魚,留著新年一家人吃個鮮,心裏難免會萬分在意,養魚的缸要安置在房間裏,眼巴前,時時看,護著,生恐被人竊取了。
同樣還是這個人,有的是個一畝地大小的池塘,養了魚,便不用等著新年,平日裏想要打牙祭,撈也好,釣也罷,隻看心情,美味的魚肉隨時都能擺上餐桌。
這時的心思,自然和隻在缸裏養了兩隻魚,大為不同。
用心處,在投放魚苗,按時喂養。
除去了自己吃用,還會想著趕個好時機,魚價高,落個好收入。
腦子靈活的,還會搞個收費的垂釣園。
魚塘的周圍就要紮上一圈籬笆,防著有人潛入垂釣,分薄了自己的收獲。
隻是比起守著屋裏缸裏的兩條魚的用心程度,大大減少,也就是在有了空閑,去巡視一番,修補紮緊籬笆。
再往大了去設想,這人要是擁有了煙波浩渺的太湖,鄱陽湖,這樣的大湖。
心境便會再次改變,自身的能力已經遠遠滿足不了讓湖區保持良性生態平衡。象給整個湖區紮上籬笆的想法,自然不會有,反而要支持可以幫助生態平衡的適時適量的垂釣捕撈。
緊要的反倒是聯合利益共同者,聯合開發湖區。
隻有利益紐帶上的共同者越多,維護湖區的力量越大,整個湖區的擁有者才會安穩的獲得利益。”
蕭鴻軒仰著臉,笑的露出了八顆雪白得牙齒。
“如今的市場可比太湖,鄱陽湖更大更遼闊,需要更多是參與者。
而人力總有盡時,明明知道超出了自己精力掌控範圍,放手,是最明智的選擇。
不然,等到自己被拖垮了,事情也搞砸了,結局就是人財兩失。”
“嗯!”白安東皺著眉,“你說的也不全是實情吧!?以你和你兩個搭檔的能力,最近被你丟給別人的項目,完全有精力,也有能力自己完成。”
蕭鴻軒抬手使勁的揉著腮幫子,整張臉都扭曲變了形,吧嗒了吧嗒嘴;
“在我心裏這幾個項目也是有三六九等,放手的原因也各自不同。”
林梓潼插言,問道;
“鴻軒心裏看待生意好壞的標椎是什麽呢?”
蕭鴻軒眨著眼,稍稍思量;
“我覺得最好的生意有兩種。
一種是貼近人們日常生活,普遍,不起眼,卻是人們平日裏離不開的一部分。
比如,小區門口的小超市,社區內的菜市場。
不起眼,沒有技術含量,連利潤都幾乎是透明的,卻勝在平穩,每天打開門,就有生意,就有收入。”
林梓潼輕輕點著頭;
“不錯,這種生意算是於無聲處響驚雷。
多年盤踞全球財富榜前列的沃爾瑪家族,做的就是這樣貼合民生民計的生意。
財富榜上,所謂的高端產業精英,浮浮沉沉,隻有毫無技術秘密的沃爾瑪家族穩定的留在財富榜前列。”
蕭鴻軒笑意諂媚;“老師您說得真好!”
林梓潼笑罵道;“你小子少送高帽子,還是接著說你的。”
“和民生民計,薄利多銷的長流水生意對應的,便是高附加值,獨有性的生意。
茅台酒,還有新特藥。除了這家便再無分號,無可替代。雖然銷量難以突破,高利潤和穩定性,足夠滿足企業長期穩定發展。”
蕭鴻軒停下來,咧嘴衝白安東夫婦一笑,“嗬嗬!槐樹村這個項目,可說是罕見的占了好生意兩頭的好買賣。”
“兩頭都占!?”聽得入了神,謝瑩不知不覺的嘀咕出聲。
林梓潼輕輕拍了拍謝瑩搭在腿上的手背,笑嗬嗬的說道;
“鴻軒說的沒錯。
生意做遍不如賣麵,槐樹村以地方特色飲食做主導產業,自然占了貼合民生民計的穩定性。
咱們省曆史遺跡眾多,在全國都是排名在前的旅遊大省,鴻軒有意將大槐樹保留在新的村子正中央醒目位置,企劃書裏也注重提到了渲染大槐樹村的曆史文化,有心要把村子打造成獨有的一處旅遊景點,這樣一來,便又占了高附加值的獨特性。”
“哦!”謝瑩半張著嘴,恍然大悟,點著頭。
突然盯著蕭鴻軒問道;
“鴻軒你幹嘛要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