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穿[11]
“有情有義橋下過, 無情無義刀下亡, [1]今日你等加入紅花會, 日後大家就是生死共存的兄弟了。”陳家洛一襲白衣長袍,高坐台上石椅,背靠忠義旗, 麵對下方紅花會眾人,低沉的聲音, 響徹整個廣場。
“取酒來!”
紅花會老成員對這種儀式熟門熟路, 立即便搬過來一壇壇的烈酒,烈酒都被倒入一個大缸內, 酒氣衝天。
陳家洛自上走下來, 來到酒缸前, 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 他對思央笑了笑。
“雷少爺今日你帶領雷家上下,加入我們紅花會,日後大家都是兄弟,今日歃血為盟,永不背棄。”說完,陳家洛就利落的一刀劃開他的掌心,將鮮血滴入酒缸內。
思央:“……”真是一點都沒出意料。
陳家洛對他有防備之心。
陳家洛作為總舵主起頭, 紅花會的其他三五六七八……位當家的都上來,一個個的把自己的手腕掌心劃破, 把血滴進酒缸內。
思央靜靜看著, 紅花會十多位當家的, 今天到場的隻有七八位,有的在其他地方沒來得及趕來,至於還有人……
她注意到紅花會的二當家,於振海並不在此,倒是不巧。
“今日還有個事情要告訴大家。”等輪到方世玉後,陳家洛拉住他,等眾人目光都齊聚他們身上後,才道:“方世玉,少年英雄,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重情重義,為朋友兩肋插刀,不顧自身傷亡,方德兄弟一家守護名冊有功,世玉年少,加入紅花會,本舵今日在諸位兄弟麵前收他為義子,細心教養,為我紅花會再培育一名大將。”
“總舵主要收義子。”
“這小子真是走大運。”
陳家洛的決定令紅花會內成員滿是嘩然。
不過一如思央先前想的那樣,方德在紅花會多年,這次又救了文泰來手底下的人,還有他妻子十一當家駱冰,並她腹中的胎兒,保護紅花會的名冊沒落入朝廷之手,於情於理,方家得大功,總舵主要收方世玉為義子也說的過去。
總舵主的義子,那可是有繼承總舵主位置的權利。
陳家洛看無人反駁,滿意的點點頭,要反駁的人早就被他調出去,自然沒有人出言搗亂,不過……
他的視線看向人群前,略顯消瘦的俊俏少年身上。
雷家。
方世玉顯得很高興,劃自己的手也是毫不猶豫。
紅花會的人上完之後,就剩下雷家的人。
說實在話,雷家的兩百多人站在這裏,竟然也不比紅花會的少多少,也難怪陳家洛對她有戒備。
思央笑笑,上前來,無視方世玉要遞給她的匕首,自從抽出隨身匕首,展出掌心。
今天這酒必須得喝。
方世玉默默的收起自己的匕首,心中吐槽,這人一定是嫌棄他。
血水混合著酒水,一酒缸的酒都被染得帶上淡淡的薄紅。
一疊大碗被搬上來,方世玉率先拿碗舀了一碗酒,雙膝一彎跪倒在陳家洛麵前,雙手高舉:“這一碗酒,方世玉敬幹爹。”
陳家洛非常高興的拍了拍方世玉的肩膀,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好好好,今後你便是我陳家洛唯一的幹兒子。”陳家洛的這個承諾不可謂不重。
地下有心思的紅花會成員們,眼神相交,再看方世玉的眼中都多了層凝重。
“恭喜陳舵主,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咱們家這小子就要多蒙陳舵主多多照顧。”雷老虎摸著肚子笑嗬嗬的說,這會兒他倒是對自己變成逆黨反賊接受良好。
陳家洛看了看思央,從酒缸舀出一碗酒來:“這碗酒我代表紅花會所有兄弟敬雷少爺,如果不是你,這次我們紅花會實在損失慘重,還連累你們現在跟我們四處奔走。”
思央忙雙手接過:“總舵主嚴重,我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我是漢人,您不必感謝,家國天下,沒有國何來的家,我們身體流著同一種族的血,這都是我應該做,必須做的。”
說完,思央也不等他反應,就一仰頭喝盡碗中酒。
“好,雷少爺海量。”
“看著年紀不大,雷少爺做事說話,就是讓我佩服。”
“對對對,家國天下,說的好啊。”
“嘿嘿,咱們都流著一樣的血,聽得我覺得有點激動。”
陳家洛眼眸深了深,接著又感歎:“雷少爺果然是真英雄。”
嘖,難不成一直當她是假的?
“世玉,你要多跟雷少爺學學。”
方世玉有點發囧,新鮮出爐的幹爹,這就教訓上他,怎麽覺得自己太虧了,弄個爹來管教自己,還有,跟這個心黑臉白的小白臉學,還是打死他吧。
思央:“我既然已經加入紅花會,總舵主不必稱呼我什麽少爺,從今後我隻是紅花會一名普通成員,總舵主凡事但請吩咐。”
“哎。”陳家洛擺擺手:“你可不是普通成員,自今日起,你就紅花會第十二當家。”
一來就給個十二當家,陳家洛真的是下本錢,果然長得人模人樣的男人,心都比較黑,嗯,漂亮的女人也是。
思央當紅花會的十二當家,最不服氣的應該就要屬方世玉,兩人本就不對付,現在他們都在紅花會,方世玉拜陳家洛為幹爹,但也就是幹爹和幹兒子,他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卒子,連堂主,香主都算不上,現在雷家那小白臉,一上來竟然是十二當家。
不止方世玉一人,紅花會中有些資曆的人心中都不舒服,他們拚死拚活這麽多年都沒升幾級,倒是有人一來就空降,讓人都懷疑,總舵主是不是收錯幹兒子,或者說雷家少爺就是他親兒子吧。
*
“回大人,裏麵人去樓空,裏麵值錢的東西也幾乎都搬完,現在隻剩下個空宅子,連……”
藍底黑紋蟒袍,玉帶扣勁腰,背影料峭挺拔,有如山巔孤鬆。
“連什麽?”低沉的聲音辨不清情。
“連,狗窩裏的狗都沒留下……”
“……”
皂色長靴跨檻入門,順著門庭長道,一路徑直入內院。
推開扇門,入眼一張覆著彩繡桌布的八仙桌,左側百寶架。
靴底踩在地板上,鞋麵沾染上淡薄的一層灰塵。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撥開珠簾,掛著藕粉色帳幔的拔步床,床被疊的整齊,似乎還靜等著主人歸來。
梳妝台上胭脂水粉,他一一劃過,最後停留在一把檀木香梳上。
拉開衣櫃門,全是女兒家的衣物,唯獨一件放在最上的外衫格格不入,一件男子的外衫。
挑起外衫,抖開,從尺寸來看,與那些女子衣裳差別不大。
“嗬,雷家,大、少、爺。”
陰沉沉的話,帶著一股子咬牙切齒。
步下台階,背後深色大門緩緩關閉,兩名衙役將封條交叉貼在上麵。
劍眉斜飛入鬢,深沉的眼眸如幽潭不見底,俊朗的麵容覆蓋著寒霜,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撒下光束,卻是揮不開他周身蒙著一層陰鷙。
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衙役翻身下馬,跪倒在他跟前:“回稟大人,已有反賊消息傳來。”
“走!”
*
作為空降的十二當家,思央除了自己的人手以外,根本沒多少人會信服她。
這也是陳家洛想要看到的。
江湖人隨心所欲,看不管你那是不會給你什麽好臉色的,說兄弟,有的也隻是說說而已,誰跟你喝一碗血酒,就是真兄弟。
“紅花會這次損失很大,文四哥犧牲,駱冰女俠受重傷,好在現在沒有危險,她和文四哥的孩子留下來,舵中雜事繁忙,近期風聲又緊,隻能讓你們先在總舵留下,等待機會,再給你們尋任務地方。”
思央聽完後了解的點點頭:“不過,總舵主。”
“我們這次雖說被朝廷追捕,但名冊未丟,人員傷亡不大,反倒是我們,重創朝廷這次圍剿隊伍,九門提督鄂爾多重傷垂死,等於無功而返,此時我們不該是士氣大增?”
陳家洛一頓。
思央繼續道:“兩方交戰死傷難免,我們走上這條路,也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文四哥犧牲,但他把名冊保護的很好,就是給我們最大的保障,總舵主將這些告知出去,想必兄弟們都會士氣高漲,再圖謀其他,成事更高。”
“雷少爺,你這樣想並不對。”
思央:“總舵主,我都成了紅花會的十二當家,你還叫我少爺,太過見外,這讓其他兄弟們嗎,怎麽看我。”
陳家洛表情僵了僵,旋即很快調整過來,拍著思央肩膀:“你說的對,雷堂主。”
思央現在除了十二當家這個虛名,還掛個堂主的名號,手底下的人就是她原本的雷家弟子。
“我明白雷堂主的想法,但是也要結合實際,現在大家分布都在各地,若要舉事火候還欠缺,等你再待些時日,就會更深刻的明白我們的處境。”
欠缺火候?
從康熙到雍正,再到現在的乾隆,多少年,一個起義舉事籌備的也夠慢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滿人入關,坐擁天下,可兩方的人數基層差距頗大,紅花會的人若真的能凝聚一起,也是股不可小覷的兵力,可是他們凝聚是凝聚,實際做的事情,根本不是為了他們的宗旨,反清複明。
爭辯是沒有結果的。
“既然總舵主心中有章程,那我也不便多說,隻是總舵主,我有個請求,雷家那些弟子,既然都已經加入紅花會,留在我身邊也不是事,總舵主不如將他們分派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雜事,也算不吃白飯。”
陳家洛見思央不再緊揪著前題,心中微鬆,似乎有些明白她的目的,覺得無用武之地:“你放心,靜等一段時間,等我安排好文四哥的後事。”
“多謝總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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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地會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