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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朔迷離的真相(一)

  從後周時代,朝廷就很注重開封的泄洪問題。趙匡胤黃袍加身之後,依然把開封定為都城,修建地下渠道就是最重要的工程。


  經過數年的修繕,京師地下不但可排水,還可跑馬建房。


  京師的地下排水係統又深又廣,裏麵可以住人,也就成了孤苦無依者的避難所。


  同時也成了犯罪分子的巢穴,多有亡命之徒藏身在裏麵,他們管這叫“無憂洞”;

  還有一些人販子拐了婦女藏在這兒,又叫“鬼樊樓”,國朝初始到戰亂時都存在,朝廷雖然經常派人去清剿,卻都不能杜絕。


  楊文廣將審訊的卷宗交給了孟鳴,孟鳴一看也覺得處理起來有難度,他記得前世去過開封,也看過開封的渠道和地下城,


  開封府地下除了渠道,還有戰國時期的古城,民謠這麽說“開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幾座城”,

  所以他知道要從這些地下通道、洞穴中找一個人,無疑是難於登天;


  而且嫌疑犯長居於此,很熟悉裏麵的地形,深諳“敵來我跑,敵退我回”那一套,善於和執法人員打遊擊,不熟地形的執法人員根本找不到他們。


  他已經讓張妙娘前去打探消息了,尤其是重點監視那些與無憂洞有來往的人。


  孟鳴準備回家,朝廷裏也傳來詔令,讓他和範仲淹到朝堂麵聖。


  孟鳴知道這些士子在示威期間發生的凶殺和事件,定會讓他和東京大學堂處在洶洶被輿情的風頭浪尖上,孟氏新學將被儒家頑固分子的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一心想除之而後快。


  孟鳴此時頓覺壓力山大,到時範仲淹看得開,他反而去安慰起孟鳴來。


  他說道:“孟正聲,不必介懷,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它起初遭到非議、詰難甚至是摧殘打擊,都是正常的,老子說過:”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他又說道:“真理都會經曆下麵三個階段才會被人接受:第一階段,覺得可笑而不加理會;第二階段,視為邪說而強烈抗拒;第三階段,未加思索而欣然接受。”


  孟鳴一聽也頓時輕鬆起來,然後就笑著說道:


  “這樣看來,新學已經處於第二階段了,好事啊,眼前的困境不過是黎明前黑暗罷了。”


  不時兩人就到了孟鳴家門前,孟鳴打開車門想下車,就聽見有人驚叫連連,他剛要抬頭觀看,突覺得胸口一痛,頭部眩暈,眼前一黑,頓時跌落車下。


  此時範仲淹看到孟鳴捂著胸膛,鮮血從他指縫中汩汩而出。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士子手上拿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鮮血淋漓,正在怒視著孟鳴,而且還想繼續行凶。


  他急忙擋在孟鳴的前麵,麵對著寒光閃閃的匕首巋然不懼,他突然衝上去死命地握住凶徒的匕首,雙手已被利器所傷了,鮮血順著刀鋒汩汩而下。


  孟鳴家的護衛已經趕了過來,行凶者看似是個讀書人,但是孔武有力,護衛和他對打好一會才將他拿下了,然後控製起來。


  隻聽見這個書生癲狂大笑,就聽他歇斯底裏地說道:“我效法至聖先師誅殺少正卯之義舉,孟鳴離經叛道,一身兼有“心達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辯、記醜而博、順非而澤“五種惡劣品性,不可不殺,我輩人人皆可對他施加“君子之誅“,為聖學除害,為聖學正道。”


  說一下孔子誅殺少正卯的事件,說的是後孔丘代理魯相,任職三月,就羅織了五條罪狀:


  其一“心達而險“(通曉世事而用心險惡),


  其二“行辟而堅“(行為邪僻而不知悔改),“


  其三言偽而辯“(強詞奪理且善於狡辯),“


  其四記醜而博“(刻意關注社會的陰暗麵),


  其五順非而澤“(順著非正統甚至違背道德之引導思想如同江河泛濫般散播四方),


  最後又誣陷他“亂政“,加以殺害。


  孟鳴此時已經被人抬到了府上,而這時張若蘭剛好在府上給趙明月診斷孕情,她聞訊前來救治。


  隻見孟鳴的胸前衣服被鮮血染紅了,血還在不停地往外冒出,張若蘭連忙用剪刀剪破他胸前的衣服,就見胸口右側有一個深深的刀口。


  她連忙開始縫傷口,進行止血,隻見她手指純熟地穿針引線,很快將傷口縫完了,最後打了一個十字花結。


  她見昏迷中的孟鳴臉色蒼白,便知道他失血過多,傷了元氣,然後就開了一個益氣補血的藥方。


  就是四君子湯:人參、白術、茯苓各一錢八(九克),甘草一錢二(六克),水煎服。


  玉蟬和趙明月都趕過來探望,她們看到孟鳴呼吸微弱、閉眼昏迷的樣子,頓時都悲從心起,痛哭失聲起來,

  玉蟬更是不顧他身上的血汙,趴在他身上叫他:“夫君快快醒來,不要嚇唬我,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奇兒怎麽活呀。”


  趙明月也是失了主意,哭著哭著就眼一翻暈了過去,張若蘭頓時慌了神,又是給她揉胸口,又是拍後背,又是掐人中的,好一會才見她幽幽地醒轉過來,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張若蘭就勸道:“兩位夫人,不要過度悲傷,尤其是二夫人有孕在身,更不能悲慟失據了,否則要對胎兒不利;孟郎君已無大礙了,就是再忍受些皮肉之苦。”


  此時趙禎已經得到孟鳴遇刺的消息,他連忙召來開封府尹王隨和大理寺卿楊汲前來問話。


  趙禎問道:“兩位愛卿知曉了孟駙馬的遇刺的事了嗎?皇親國戚竟然在眾目睽睽下被人行刺,這真是太駭人聽聞了,京城內的治安竟然到了這種差勁的地步了。”


  王隨說道:“啟稟官家,臣下已經知曉了孟駙馬遇刺之事,現已將凶犯押入大牢了,這件案子我已和揚大人通了氣。對京城內發生這樣的駭人案件,我深感有負聖恩,請官家懲處。”


  趙禎說道:“你的過失暫且記下,準你戴罪立功,限期破案,抓出幕後主使,若有延誤,新賬舊賬一起算。你們退下吧。”


  趙禎此時又連忙出宮去探望孟鳴,此時孟鳴已經醒過來了,但是傷口的劇烈疼痛讓他有些難以忍受,這種滋味不絕如縷,一直折磨著他的脆弱的神經,這兩世孟鳴都是個相當怕疼的人。


  趙禎來到了孟鳴的家,就急忙進了他的病房,他看著病榻上的孟鳴,就見他光著上半身,胸口纏在厚厚的紗布,血水還不時地浸透出來;臉色慘白,氣息奄奄。


  他急聲問道:“孟愛卿,怎麽樣了?你可要好好養傷,盡快好起來,朕還仰仗你為朝廷出力呢。”


  但他從張若蘭口中得知孟鳴已經脫離危險、身體已無大礙的消息後,也長長出了一口氣,提起來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裏。


  王隨就回開封府,同時邀請了楊汲一同升堂斷案,王隨就立馬派人押解犯人前來受審。


  這個書生,雖然身穿文士衫,但是又見他孔武有力,眼裏凶光畢露,一副羈傲不遜的模樣,兩人越看他越覺得他不像個士子,倒像個武人。


  王隨讓人觀察他的手掌,隻見他手指關節粗大,手背上青筋暴現,象一條條可怕的青蟲在蜿蜒,手掌上布滿的老繭象高高鼓起,頂端還發出慘白的光亮。


  王隨隨即斷定這個人是個武夫,所以當時就沉下臉來,然後就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


  然後高聲喝道:“大膽賊人,報上名來,你竟敢冒充士子行刺當朝駙馬爺,你可知罪?”


  就聽見那個犯人大聲喊冤:“大人,我姓王名慎言,字唯念,雄州人士,這次前來東京遊學的。我還有縣衙文書和路引為證。”


  王隨此時就讓人呈上縣衙文書和路引,他一看還是確有此事,王慎言還是個秀才。


  他半信半疑,就又問道:“王慎言你的手掌是怎麽回事,一看就是武夫出身,時常操練兵器所致。”


  王慎言此時說道:“小民出身獵戶,自幼跟隨父親出獵,精通箭藝,所以雙手時常磨礪,才成了這幅樣子。”


  王隨還是不信,他說道:“你既然是秀才,那麽我就考考你,你背誦《大學》幾段,就是從開頭背到“故君子必慎其獨也”這段。”


  就見王慎言就張口就來:“


  大學之道,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王隨聽罷,心中疑惑頓時消除了,他又讓王慎言把他自己背誦的內容也謄寫了下來。


  他看到王慎言的字寫得還是不錯的,用楷書寫的,比較方正但頗顯匠氣,顯得有些呆板。


  王隨就問道:“你為何行刺孟駙馬,是受了誰的唆使?”


  王慎言此時說道:“孟鳴歪曲聖人之學,離經叛道,當行至聖先師誅少正卯之義舉,行君子之誅。”


  王隨說道:“你給我住口,孟駙馬的新學已經得到了衍聖公的認可,不是你所能非議的。你堅持的道統就一定是至聖先師的正統嗎?學問之爭,為什麽不能坐而論道,互辯良莠真偽呢?為什麽爭得要頭破血流呢?”


  王隨命人送來了孟鳴所著的典籍,讓王慎言閱讀,尤其讓他看《儒學之使命》和《古為今用、推陳出新、與時俱進》這兩篇文章。


  然後王隨讓人把王慎言押解下去,讓他研讀孟鳴的文章,還命人給王慎言在牢房裏張燈。


  王慎言翻閱了《儒家之使命》,他已經讀到了孟鳴提出的儒家新使命:“尊順天意,立天、立地、立人,做到誠意、正心、格物、致知、明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知行合一,努力達到聖賢境界。”


  總結為四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王慎言頓時對孟鳴驚為天人,他覺得孟氏新學不是什麽異端學說,可引為經典,可為圭臬。


  此時自己也被他的學說給深深打動了,也讓自己內心深懷認同感和使命感。


  同時他也為自己的魯莽行為感到了懊悔,此時他也察覺得自己受了別有用心之人的蠱惑,被人家利用了,白白被人當馬前卒、當槍使了。


  他下定決心,要將功補過,對這些坑害自己的人進行首告、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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