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無處不在
玻璃窗外車來車往,隔街相望,是一片新建的居民區。
偌大的林家,便是再小氣,也絕無可能把林家本家,建在這世俗的罅隙之間,林霆帶他們到這兒,已經有些時間了。
林霆點頭。
肇飛宇意識到,林霆的意思,雖然指的是這個地方有林家,卻也代表著,這裏都是林家的地盤。
餐廳的服務員,端著盤子路過,笑吟吟地跟林霆問好:
“家主好,肇先生,易小姐好。”
林家特立獨行,就在這方圓數裏,哪兒都是林家。
肇飛宇問他:
“林先生,我聽說林家有一處明朝傳下來的大祠堂,外圍是您家的合院,那裏想必就是林家本家吧。”
林霆含著一支煙,卻不點著,他是的確少碰煙的。
“肇總請坐,我們林家沒有哪兒是本家這一說,每年我都會回去祭祖,其餘時間,大部分都在全國各地,這片兒的酒店,都是我們林家人在管著,要個住處,並不甚難。”
天空匯著鉛灰色的雲,陰了。
看樣子,林霆招呼他們來,並非要帶他們參觀林家,而是要告訴他們,林家無處不在這一事實。
易初嫣怕濕冷,沒出息地打了個噴嚏,紅著鼻頭,給林霆抱歉一聲。
林霆平平淡淡地一笑,笑容中,眼睛裏倒映的全是易初嫣那張白裏透紅的臉龐,他從風衣的裏袋,摸出來一小包精致的紙巾,遞給她。
“穆薇可給你見過這上麵的標誌?”
他問。
易初嫣接過去,吸了吸鼻子,仔細瞧著紙巾包裝上,那圖案是一頭騰飛的龍,外麵是一片蔥鬱的竹影。
她是見過這圖案的,在穆薇的日記本上,邊腳就是這個標誌,她每年收到的禮物,都有一兩件帶著這個標誌,她問起夫人,她總是搖搖頭說,許久沒見的人啦,提起來做什麽?
林霆眼神稍懷期待地看著女子,見她淡寡地笑了笑,眼睛裏都是落寞的神色,搖了搖頭。
“林先生,我從未見過這個圖案。”
他失望地收回了小玩意,有些不甘心地問她:
“當真沒見過一次?你再想想?”
她搖著頭,禮貌地回答他:
“真的沒有,林先生,茶來了。”
肇飛宇坐到她身邊,替她捋了捋耳邊的秀發,輕聲說:
“彩彩發短信來了,她和華華的舞拿獎了,等你回去慶祝呢。”
易初嫣跟林霆道了聲謝,說罷出了門去,李季元已經將車子備好了。
車子啟動的時候,李季元說:
“太太,山貓給我消息,赫玄機在醫院裝死,讓他們放他回淞滬,不然就要折騰得雞犬不寧。”
易初嫣心裏惦記著兩個小心肝寶貝,聽見這個煩心的名字,眉頭一擰,便說:
“他瘦胳膊瘦腳的,哪來的能耐折騰?”
李季元笑道:
“我明白了,他折騰不起來。”
無心的一句話,赫玄機接下來幾年都沒了好日子過。
易初嫣做著美甲,心不在焉地問那坐得筆挺的男人:
“明妃茵呢?她去哪了?”
李季元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
“她從醫院裏跑出來,心情差的很,我被肇總吩咐了要看好她,她就讓我送她去酒店。
帳都是記給肇總的,她就肆無忌憚,也不讓我離開。”
易初嫣眼睛隻是瞧著指甲,心裏盤算著,猜明妃茵想幹些什麽,隨口就說:
“所以呢,你跟她上床了?”
李季元有些為難地,頓了一下,說:
“她不讓我碰,說男人髒。”
易初嫣一聽,頓時就笑了。
“明妃茵居然嫌男人髒,恐怕她自己便是全天下最髒的垃圾桶了。”
她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當初自己的低聲下氣,被她踐踏,父親的生死,叫她當作了要挾的條件,錢雖拿到了手,人卻沒有救回來。
自此後,她對這個女人從沒有一絲的好感,在肇家,總有些日子聽見肇飛宇在電話裏和她卿卿我我,她是知道的,明妃茵將她當作了替身,說她和肇飛宇上過了床。
那一年,她不過才十七歲,而她從大學畢業,留著清白身子。
明妃茵怕肇飛宇知道她的身子給了某個染著發的年輕男人,叫人找了個年輕貌美的和她稍稍相似的女子,和醉了酒的肇飛宇上了床。
那之後肇飛宇和明妃茵的聯係就沒有斷過。
幸而,現在人總算是在自己這裏,明妃茵卻已經墮落。
易初嫣想明白了,明妃茵這個女人,是不需要她去報複的,她自己豈不是就在踐踏自己,何曾給自己留了後路呢?
她不願意把明妃茵逼上絕路,可明妃茵,卻從來沒有善罷甘休。
快入冬了,賈嬸和姑娘們抱著被單,趁著還有陽光的時候拿出來,在院子裏用杆支起來曬著,易母大病初愈,要用運動強化身體,嘿嘿哈哈地幫手,賈嬸把藥茶煮熱了放在熱水壺裏,置在院子門邊上,挽著袖子在忙活。
日頭正好漫過屋頂,易書彩把白白嫩嫩的小腳丫伸出去曬太陽,坐在走廊的地板往外瞅,手心捧著獎狀,圓嘟嘟的眼睛盯著大門口,望眼欲穿。
易書華手裏抱著的,是山貓從浙江帶回來的新版變形金剛模型,小西服被賈嬸燙得一點褶皺都沒有,這是剛從幼稚園回來的架勢。
易書彩抬頭,把弟弟領子夾著的彩帶捏走,嘟著嘴,眼神幽幽的說:
“咱媽咪什麽時候回來啊,十二點一過,就該睡午覺了。”
她偷偷問賈嬸,知道了媽咪從花都學了老火靚湯回來,賈嬸把湯底煮著了,就等她回來。
小家夥饞得很,試了一小口就鬧著要媽咪天天做。
她把獎狀卷起來,拉過弟弟摟著他腦袋,眼睛懨懨的,等得不耐。
這時家裏的轎車才到了門口,小女孩光著腳丫跳起來,撿起涼鞋,蹦蹦跳跳出門去,看見媽咪笑吟吟地過來,小手一抬,掛到了她胸前抱著。
“彩彩這麽黏著媽媽,華華要吃醋的。”
她回來時去看了一眼陳野,那廝雖說是癱瘓,卻要坐著輪椅,讓她推出去曬太陽,兩條腿肌肉萎縮,瘦成了皮包骨,他就裹著一條毯子,大爺似的對易初嫣頤指氣使,臉上卻不忘總露出一點討好的臉色,一邊說著:
“推我去那兒,快,我要看金魚。”
見易初嫣臉色不悅,馬上合著手說:
“等下回去,我保證不麻煩你了。”
易初嫣想起那男人被磨得有些世道的表情,不禁感慨,錢能毀掉一個人,卻也可以讓一個人重生,陳野這樣活著,未必就比之前那樣浪跡要糟糕,寧靜的日子,反而可以讓他把一切都沉澱下來,如今的他,可以做的事情更多。
易書華抱著變形金剛,小步小步地邁來,又舍不得放下,偏生要走過來,到了門口,易初嫣已經要進屋了,他脆生生地說:
“媽咪,我要喝你煮的湯,用大碗。”
小家夥的食量每日見長,易書華是越來越俊,而小彩彩也漸漸亭亭玉立,嬰兒肥隨著胃口的增大,反而消失了,傭人姑娘們都說小姐可愛得不像話,要照顧她一輩子。
蘇茫循著香味就跟過來了,鼻子跟獵犬似的,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曉曉,偷偷開了白彥的車就來了。
易初嫣攪著湯看火候,讓華華和彩彩去陪白曉曉,蘇茫套上賈嬸的圍裙,掀開廚房的簾子進來了。
“白彥怎麽樣了?找回工作了嗎?”
蘇茫說:
“白彥他老板不敢要他,但那個畢業生沒把工作做好,現在鬧得他單位雞犬不寧,也算是報應了。”
易初嫣安慰她:
“總會變好的,大不了我養著你們,卡裏現在有幾個零我都沒數過,別墅這麽大,你們想住過來都行。”
這倒不是吹牛,易初嫣如今的確是小富婆一個,就算不計擎宇集團那些股份的價值,單是在上海的那一整條街的店鋪,一天就會有將近十萬的利潤劃進她的卡裏,解決一個家庭的生活完全綽綽有餘。
蘇茫幫著手洗肉塊,俊雋的眼睛,變作狹長而神傷的表情,呢喃般的聲音,好像還沒張口就傳了出來:
“他有骨氣得很,你要是用錢去施舍他,他非要和你拚命。”
話裏話外,全都注滿了無奈。
她是他的妻子,哪能不了解他,他當年為了追易初嫣,在冰天雪地裏抱著花站了兩個小時,第二天易初嫣就把她介紹給了他。
蘇茫一輩子都忘不了見到白彥時他的表情,他的眼睛被凍的有些泛紅,看著易初嫣,然後才把目光轉到她的身上,便看見了一張清秀的,大家閨秀的臉,之後他們便形影不離。
易初嫣幹笑了一聲,把話題扯開了。
白彥是有手有腳的男人,怎麽可能讓別人來養活呢?雖然說是狗脾氣,強得很,性子底卻是個爛好人。
不一會兒湯就到了火候,這時還要多燉十五分鍾,易初嫣便幫賈嬸把正菜端了出去,賈嬸曉得她有身孕,不敢讓她辦事,讓傭人接過去,送上了桌,易初嫣笑了笑,去喚三個小家夥吃飯。
白曉曉在畫父親的肖像,幼稚園教的基本功,臉蛋畫得圓乎乎的,白彥的眉毛豎起來,一副生氣的模樣,氣鼓鼓的表情,在紙上活靈活現,有些滑稽,華華和彩彩指著他,哈哈大笑。
易初嫣輕輕摟住這個瘦小的小家夥,她分明比彩彩大兩個月,卻比她個子還小,她繼承了蘇茫的基因,安靜的時候,可愛地惹人疼惜,小臉蛋因為冷風而變得紅撲撲的,易初嫣忍不住靠近她,把毯子給她披上。
小家夥彬彬有禮的,跟她道謝。
“去吃飯吧,飯菜都是熱乎的呢,曉曉來,讓阿姨抱一抱。”
小家夥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朝易初嫣張開雙臂,易初嫣笑眯眯地去抱她,低頭一瞧,發現她的手臂上竟然有好幾道淤青。
見到這個,易初嫣的眉頭頓時狠狠地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