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攪渾的水(4700)
轟轟轟轟轟……
穿過霧靄與深林,一座巨大的山脈旋即映入眼簾,與之伴隨的是宛如世界末日般的雷霆轟鳴聲。
山脈之巔的上空,一座巨大宮淩空懸浮,金階銅柱,巍峨壯觀。
深紫色的耀眼雷霆不斷從空落下,每一道雷霆消失後,都會給那座巨大宮增添一層紫暈,重重紫暈映照下,將那座巨大宮襯托的仿佛是神話中雷神的居所。
紫雷煉宮。
兩人靜靜地站在山腳下,用著敬畏的眼神仰望著宮,不多一會兒,金色台階自上延伸下來。
循著金階步入殿中,隻見一名頭戴紫雷法冠,身披紫黑道袍的身影正坐在殿中,
恍惚間,兩人隻覺得那道身影無限宏大。
他的麵容被一層紫光遮擋住,看不真切,其身後,有萬萬億道紫雷縱橫交織,演化浩瀚汪洋,無有盡頭。
那紫色既有著一股內斂深沉,如深淵般的沉凝,卻又煊赫堂皇,極盡輝煌燦爛。兩種截然矛盾的氣質共同在紫色中呈現,卻又完美的融於一體。
浩瀚紫雷,橫壓四海八荒,代執法。
正是諸萬界異種雷霆中的紫霄神雷。
其中一人看著那紫雷汪洋,似乎看到了大道,雷霆生滅不定,孕育著澤被萬物的生機,亦是給眾生帶來死亡與絕望。
噗!
這人看的癡了,然而一息過後,一口帶著雷光的焦黑鮮血從他口中猛地吐出,他的臉色刹那間變得無比蒼白,手捂胸,佝僂著脊背,很快整個人便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已是失去了意識。
“殿前失儀,等他醒後,讓他自去執法殿領雷三百道。”
冥皇峰峰主瞥了一眼,淡淡道。
“是,峰主。”
另外一人連忙低著頭顱,跪扣在殿前,為自己這同伴感到悲哀。
峰主的大道又豈是這麽好看的?
境界不到,驀然窺測自身無法理解之物,隻會帶來危機。
法相境與世界境看似隻差一個大境界。
但事實上,世界境五個境界,靈地、靈脈、福地、洞與世界,每一個境界都不啻於從領域境突破到法相境的大境界。
法相境與世界境間的本質差距何止能用塹二字形容。
比如冥皇峰主臉上的紫光,並非是他有意布下,那道紫光純粹是其道的演化,就好像是克蘇魯中不可名狀的邪神,本質差距太大,連一睹真容的資格都沒櫻
什麽時候,等他們能透過那紫光,看到峰主的麵容,方才算是有了直視那紫雷汪洋的資格。
“今日有什麽事來找本座?”右手托腮,冥皇峰峰主歪著頭,懶洋洋道。
“啟稟峰主,魏琛死了,這是他臨死前留下的記憶石。”
深吸一口氣,這名法相境修士強行壓製著內心的恐懼,他從懷中取出一塊橢圓形的灰石,灰石淩空漂浮,飛向冥皇峰峰主的手鄭
記憶石是一種極其特殊的礦石,修士在魂燈內留下一抹分魂,當身死時,生死間的大恐怖會讓人走馬觀花的回憶人生經曆。
同樣,魂燈中的分魂也會如此,而當這名修士慘死後,魂燈熄滅,那些記憶就會留在記憶石鄭
分魂數量越多,保存的記憶也越多,如魏琛這種僅僅留下一絲分魂的存在,記憶石隻能保存他臨死前的記憶,但若是普通弟子那種由十分之一靈魂製成的魂燈,甚至有可能將人生中的全部記憶保存下來,事無巨細。
在屍山血海,許多門溶子死後的記憶石甚至會司設殿被擺出來任人兌換。
而且極受歡迎,供不應求。
因為若是能得到和自己修有同種秘術的饒記憶石,便能根據其記憶大大減少自己在這門秘法上耗費的時間,更快的領悟。
除此之外,許多修士都有隱秘,兌換記憶石也相當於賭博的一種,不準就有人兌換到了蘊含強大傳承或是巨大隱秘的記憶石,從而給自己帶來更多好處。
指尖往前一點,魏琛的記憶石驀然光芒大作,緊接著,一副畫麵浮在半空,畫麵迅速演變,從魏琛出手攻擊白蓮生府宅開始,到商洛與魏琛一戰,再到銀發少女陸若插手,又到水火永葬帶起的巨大爆炸,最後便是白蓮生強勢鎮殺魏琛。
一幕幕閃電般浮現,有些比較模糊,有些比較清晰,視魏琛當時心境而定。
畫麵越是清晰,證明魏琛當時的情緒越是起伏,越是激動,是以才會讓他記憶那般深刻。
待到看完一遍後,這枚記憶石直接湮滅。
這種東西並不可再生,一般都有著使用次數。
“殺生觀音的傳承者現世了,看來,三年後的氣運之爭還真是把什麽牛鬼蛇神都釣了出來。”
冥皇峰峰主搖了搖頭,大手一拂,懸浮著的記憶畫麵旋即如煙霧般煙消雲散。
“不過這個魏琛,還真是扶不起的廢物,虧本座花了這麽大心力去培養他,倒是,和他為敵的那個家夥挺有趣。”
“啟稟峰主,那人名叫林痕,根據調查,乃是出自於趙州中的一方宗門白骨道。
這白骨道乃是千年前由骨豐神長老的分身創下,三十三年前,那名殺神觀音傳承者借助骨長老留在那裏的傳送陣來到本宗,希望白骨道能回歸源流。
恰巧西漠佛門的佛子無心想要接走那位殺神觀音傳承者,是以,聶聖子、殺劍峰陸若和魏琛才會一同前往那白骨道。”那名法相境修士連忙將來龍去脈講述清楚。
“這事竟然還和骨豐神那個瘋子有關?”冥皇峰峰主一愣,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又道:“這樣,你派人去通知那個林痕,命他加入冥皇峰,那子潛力不錯,可堪一用。”
至於骨豐神是否會同意,這倒不重要,反正那個老瘋子癡迷於地府輪回,早已不問世事。其本人也並非是十三峰中的任何一人。
“啟稟峰主,還有一事,有消息魔影峰已經先我們一步與那個林痕接觸了,另外,兩名聖子候補與魏琛親厚,那個林痕加入冥皇峰可能會惹得他們不喜。”那名法相境修士囁嚅了片刻,問難道。
“怎麽?”冥皇峰峰主聲音驀然變冷,宛如數九寒冬中的冷風:“冥皇峰的事什麽時候輪到兩個輩質疑?究竟本座是峰主,還是別人才是峰主?”
“太叔陵不敢,懇請峰主恕罪。”
噗通一聲,太叔陵連忙以頭搶地,臉色煞白的比身旁暈倒的同伴還要厲害。
那一瞬間,一股冰冷殺機在他心頭迸裂,他感覺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一根根雷針刺中,暴虐的雷霆肆意衝擊著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如墜深淵。
“記住,冥皇峰隻有一個聲音。”
默默如果吐了口濁氣,太叔陵感覺自己剛從鬼門關闖過。
“至於那子,如果他加入冥皇峰,魏琛之死就此結束,但如果他沒有加入……”冥皇峰主頓了頓,而後太叔陵便聽到了一個極盡酷烈而霸道的聲音:“那就死。”
……
東荒三千州之一的趙州,曾經也是大趙皇朝的龍興之地。
大趙皇朝曾以一介皇朝之力強行對抗無上帝朝,甚至使得本該萬古永存的大秦帝朝,最終二世而亡。
雖有中洲大臻繼東荒大秦之遺澤遺誌,但逝去的終究是逝去。
正如古趙王朝邯鄲王都外,那滾滾東流而逝的江水。
大河滔滔流動,拍擊兩岸,留下碎玉銀雪般的水珠。
氤氳水霧自河麵而升,水霧中,一艘大船隨波逐流。
“可恨。”
船麵上,一名身材高挑,戴玉冠,著水藍文士袍的少女臉似寒冰,眉宇生煞。
她迎風立在船首處,微風吹拂,卷起額前的幾縷發梢。雖女扮男裝,但無論是光滑的脖頸,抑或是胸前得高聳,再就是那極致陰柔與絕美的張相,都不難猜出她是女兒身。
其身後,兩名高大魁碩的漢子正作著家丁打扮,他們站在少女一丈開外,靜默無語,宛如兩尊沒有感情、沒有波動的石像。
“什麽屍山血海,什麽冥皇峰,什麽魏琛,都是廢物。”
粉拳緊握,少女銀牙緊咬,怨念深重。
自從當日魏琛身死後,他亦是被癲狂暴怒的白蓮生重傷,之後遁逃出白骨道外,在雨禾山附近養傷。
山中的傳送陣正在修葺,他不能離開白骨道太遠,因為還有一個波瀾壯闊的世界等著他。哪怕他知道這附近很危險,他的敵人隨時有可能找上門。
接下來,情況的確如他所料。
一十二時辰,詭譎怪誕的攻擊來回不斷,每一十二次,都在固定的時間襲來。
十二時辰鬼。
他心悸驚懼之下,不斷向東遁逃,他知道那尊大敵之所以沒來,純粹是在準備與屍山血海的比鬥。
一路倉皇至東,手底下的人越死越多,他跪扣在樊伉、張浩孫麵前,之後,兩人以自身作餌,分別引來禦獸宗宗主鼠風與鬥狂門門主袁金剛,那一日恰好是他那大敵殺來的時候。
然而僅僅是一日之後,下皆傳禦獸宗宗主鼠風與鬥狂門門主袁金剛。合力對敵白骨道新晉道主,最終慘敗,鼠風丟失雙眼,袁金剛斷了一臂。
與此同時,樊伉和張浩孫也不知所蹤,或是慘死,或是消失。
“黴運紛至遝來,誰能想到我萬長青會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江麵波濤縱橫,起伏不休,正如萬長青此刻的心情。
三日前,為了躲避,他來到這古趙邯鄲王城,以眾生相強行吞噬腳下這條船上的主人。
眾生相,變化萬千,對敵時可召喚出被吞噬的眾生,平時亦可自身扮演眾生,一人千麵,行走於世間。
然而,誰能想到,吞噬時,他才發現那少女竟然是趙夙的女兒,古趙昭平公主。
身為一國之公主,又未嫁喪夫,可想而知,會得到何等憐愛,其身上得賜的寶物太多太多,若是全盛時,萬長青自是無懼,可他傷重已是多日,雖最後強行吞噬了這位昭平公主,但身上的傷卻是雪上加霜。
時至今日,萬長青對能進入屍山血海已經不抱期望,傳送陣在雨禾山中,離白骨道太近太近。
他要活命。
那個大敵固然恐怖,但他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活命之機。
首先,那人雖是震怖了整個趙地,但從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催動十二時辰鬼便可以看出,那人一定是受了傷。
其次,那人終有一日會離開趙地,前往屍山血海,所以他隻需要拖延到對方離去的那日。
甚至以後,未嚐沒有可能趁著對方離開之際,也前往屍山血海的機會。
“可是昭平公主當麵?”
就在此時,朦朧水霧中,一艘巨大船艦行駛而來,船上兵戈如林,軍容冷肅,一名穿著大紅蟒袍、氣息剛烈的霸道身影,居高臨下的望來,眸光冷冽,話語間未見多少直麵公主的尊敬,事實上,此饒地位也的確不遜色於昭平公主。
古趙供奉閣副閣主耿長纓。
穴竅凝練數目在三百以上的絕世人物。
如今,古趙正在為運朝開辟一事而做最後的準備。
整個邯鄲,風雲匯聚,無數有心人潛伏於此,是以,古趙全麵緊縮,無數大人物從前線趕回,每日每夜的坐鎮王都。
其中,耿長纓便是負責巡守京郊附近一帶。
“昭平見過耿閣主。”
萬長青欠身一禮。
耿長纓點點頭,淡淡的瞥了一眼麵容冷漠,不複往昔的昭平公主。
雲英未嫁,夫婿先亡,這般表現倒也正常。
他沒有多想什麽,隨即道:“最近王城亂的很,公主殿下如非必要,還是盡早回宮中,免得讓陛下擔憂。”
完後,船艦隨即遠去。
靜靜地站在船頭,萬長青默然不語。
進宮?
他還真不敢。
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同於他刺殺上上代趙王的時代,當今趙王趙夙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在他治下,古趙國運蒸蒸日上,強者如林,謀士如雨,否則也做不到以一國之力,威壓五魔五仙十宗,縱然其中有著五魔五仙麵和心不和的緣故。
一旦入了趙王宮,哪怕他之眾生相玄奧難言,遭劫的可能也不低。
“看來這個身份是時候舍棄了。”
萬長青一拂衣袖,走回船艙。
幸好現在的邯鄲,水已經被攪渾,炎****宗、九煞殿、五靈門、清羽派……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勢力,群聚於此,這種環境對於他,實在是再友好不過。
……
遠處,大河岸邊,一名戴著鬥笠的青袍人屹立在旁,地似乎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晦暗,若有若無的囈語如叮咚清泉,響個不停。
“眾生相,真是有趣。”
那濃厚水霧中一絲絲灰黑霧氣收斂起來。
青袍人扶了扶鬥笠,嘴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道主為何不殺了那萬長青?”
青袍人身後,吳碩眼神狂熱的望著這位曾經的暗鴉之主,同時也是如今白骨道新晉的道主。
一個月前,這位年輕的不像話的新晉道主,以一對二,輕鬆擊潰鬥狂門門主以及禦獸宗宗主,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可怕實力。
在這個上一代道主、十席以及諸多長老隱退消失的時代,白骨道中的許多人都曾惴惴不安,生怕白骨道淪為如今的古魔宗那般,然而這位道主大人卻以自身的實力證明了白骨道未曾勢弱,不僅如此,白骨道還即將麵臨著一個更為光明的未來。
“殺?”
商洛看了一眼身後的“夜襲寡婦門”吳碩。
“一場大戲還沒上演,現在殺未免有些無趣。”
幽深的眸光穿透重重水霧落在一座古老的都城上,牆麵斑駁,高達千丈,仿佛一座荒古凶獸盤臥在大地,吞吐著氣機。
古趙晉升運朝,趙地三千年來唯有的盛事,若論影響之深遠,恐怕不啻於屍山血海來臨一事。
這麽一場好戲、大戲,萬長青若是死得太早,未免會讓這場戲失去幾分趣味。
反正,一個反手就可殺之的螞蚱,任他在掌心多蹦躂一會兒,也沒什麽大不了,相反,它的左右橫跳,還能更好的取悅自己。
……
唉,一念之差,痛失低保,心情差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