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淡
正在想著，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商洛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姿英挺、蜂腰猿背的俊朗青年走進了屋裏，他背弓挎刀，神色沉默，劍眉之下，是一雙深邃的眸子，眸子中仿佛蘊含憂傷，給整個人增添了幾分憂鬱氣質。
若非是這身黑衣打扮，換上一襲瀟灑的白袍，是一聲翩翩濁世佳公子絕不為過。
商武，商錫山之孫，也是整個太洛村的驕傲。
年僅十八歲已經是宗師的修為。
明勁、暗勁、宗師。
這是商洛所知道的武道三重境界。
而眼前的這個青年卻已經是走到了頂點，在武風昌隆的星洛平原，宗師毫無疑問是個大人物。據連商家鎮中的商府也多次示好，在太洛村中，商武的名望甚至比他的村長爺爺還要高出一大截。
“給你。”
“什麽？”
“骨湯。”
青年單手提著碩大的陶甕，不見絲毫晃動。
“多謝，就放在這兒吧。”商洛連忙在桌上清理出一空間來。
“好。”
隨著放下陶甕，青年很快轉身離去，總共話沒超過五個字。
不過，商洛心中清楚，這並非是商武針對他，從前身的記憶中他得知，遠去的那位青年生便是這般冷淡，一張冷臉對人對物，沉默寡言，即便開口話，一般也不會超過兩個字。
“少年宗師，英俊非凡，這家夥才是主角吧。”商洛捂臉吐槽，禁不住的苦笑，透過窗戶望去，依稀的月光下，那道清瘦背影宛如幽靈一般，上一秒還在這個位置，下一秒卻已經是站定在另一處。
不是他妄自菲薄。商武是真的把太洛村的同輩給活生生的活成了背景板。
當大家還剛開始練武時，他已經成了明勁，當大家還沒突破明勁時，他又已然修成了暗勁，而當大家依舊沒有突破明勁時，他又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少年宗師。
有的人，你覺得離他近了，實際上不過是人家開始跑第二圈。
思慮漸遠，耳中忽地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你這孩子，別寫了，快吃飯吧。”
眼見著一個婦人提著籃子過來，商洛連忙道謝道：“麻煩張嬸了。”
灰裙婦人擺了擺手，飽經風霜的臉上流露出慈祥的笑容來，：“跟你嬸子還客氣個啥，要是不夠吃，嬸子再給你送來，有啥別的需要，喊一聲就行，你叔就在隔壁，實在不行，叫你叔打個地鋪來照顧你？”
“千萬別，我受您和張叔的恩惠已經太多了，再狗娃還，還需要照顧。”商洛連忙擺手拒絕。
事實上，時候他雖是吃百家飯長大，但那時照顧他最多的還是張叔、張嬸一家子。
兩家本就是鄰居，在前身父母剛去世時，張叔張嬸甚至還動過收養他的念頭，隻是被前身給婉言拒絕了，可即便如此，兩人也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生出生分來，依舊待他極好，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子侄看待。
“欠的人情越來越多了。”長歎一口氣，商洛神色複雜難明。
寫完手中這篇《太上經》，他也開始犒賞起空空的五髒廟。
炒野菜、燉獸肉、虎骨湯，再加上一大碗米飯，不可不謂豐盛。
稻米滋味醇厚，淋上鹹香的肉汁與濃鬱的骨湯後極香。星洛平原本就是難得的膏腴之地，生長出的稻米豐滿肥厚，細膩可口，否則也不會引得南北兩國的眈眈虎視。
一頓飯，吃得商洛肚子剔圓，撐得再咽不下一粒米來。
倒也不是他口饞貪嘴，委實是食物能量豐富，吃下肚後，傷勢都有些略微的好轉。
步履艱難的將剩菜收好，洗手，卻也洗不太幹淨，畢竟沒有肥皂，手上又沾了油汙。
起來，這三他之所以能如此瘋狂的讀書練字，很難得上是他有多強的自製力和毅力。否則前世他也不會混成那副高不成、低不就的樣子。
實在是這近似於華夏古代村子的太洛村，精神娛樂生活貧瘠至此，電視、電影、遊戲、、漫畫、音樂什麽都沒有，讓他無奈到了極點，甚至不得不聚精會神於讀書練字上。
古人常的紅袖添香亦是妄想。
若是沒有受傷，他還能練練武，修煉修煉《虎魔練骨功》，一窺武道的奧妙，對於村子中推崇備至的明勁高手，商洛早就好奇的不得了，可現在全身受傷，除了讀書練字外，他一時間還真找不到什麽打發時間的事情來。
……
日月交替，月落日升。
一晃便是十幾日，“沉默的美男子”商武接連送了十的虎骨湯。托著那些虎骨湯的福，商洛身上的斷骨愈合的極快。如今，不用拐也能踉蹌著行走，渾身的傷口處開始長出粉嫩的新肉來，癢的人欲仙欲死。
在這種平淡的生活中，商洛讀書練字，過得也算悠哉。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隨著【書法】進度的不斷增長，他的字也是越發靈動。
他那便宜父親作為曾經揚名過星洛的大才子，收藏了不少古書，許多都是花大錢托商隊從外麵進購的，其中少不了各地的名家字帖，而臨摹這些百家字帖著實讓商洛受益匪淺。
在他給商錫山用家中收藏的上好宣紙抄寫了一篇《太上經》後，村中漸漸也有人登門求字，甚至還有些是鄰村的人。不少人見著字好，紛紛誇讚他乃是上文曲星下凡。
對此，商洛不會推波助瀾，但亦是不會阻止。某種意義上，他是樂見其成。
讀書養望。
在星洛平原，讀書人的地位固然沒有武者的地位高，可也不會太慘。
畢竟雖是少了科舉做官的路，但管理職位無一不需要讀書寫字。就比如酒樓中的掌櫃，同樣要求一定的學識，否則連個賬本都看不明白，又談何開店。
事實上，別看商洛屋內陳設簡單，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隱形的富二代。單是院子東屋中的一屋子古書便價值不菲，隻是，變現能力差了些，不好脫手，否則前身也不至於混的如此潦倒，以至於要抄寫家中古卷送去鎮子上售賣。
“洛哥兒，洛哥兒，村長爺爺讓我給你送星石。”
三五個黑瘦黑瘦的皮猴子風風火火的跑進屋，在朝日的陽光下，於身後拉出一道道躁動的黑影。
“行，放那兒吧。”老遠就聽到狗娃大呼叫的聲音，商洛放下筆墨，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惱，麵前的幾個稚童或是穿著對襟短衫，或是半臂袴，又或是背帶褲，冬日的寒冷在這些自沐浴獸血的家夥眼裏根本算不了什麽，惹得商洛暗自眼熱。
《虎魔練骨功》開篇就要求沐浴獸血，以此增強修煉者的體質。
其中沐浴獸血的年齡越，效果也越好。
據人族嬰兒出生時乃是先之體，出世後沾染世間濁氣，從此先不在，但這個先不在也是有過程的。
沐浴獸血越早，吸收能力越強，越是能吸收獸血中的有益物質，又因為孩身體還沒長成，改變先稟賦的可能性越大。
隻是這終究與商洛無緣。
沐浴獸血最佳的年紀是在三至五歲。太，身體受不了獸血的霸道。太大，吸收能力不強，等於是平白遭了罪。
而對於今年十五，過完年後十六的“老男孩”商洛來，怎麽看都為時已晚。
“我這爹，讀書是讀傻了吧。”
商洛扶了扶腦袋，暗暗埋怨。
星山脈群山連綿，莽林鬱鬱，野獸頗多，更有些成了精的妖獸。而太洛村毗鄰星山脈，沐浴獸血自然隻算平常，明勁高手甚至能三五一起狩獵那些成了精的妖獸，給自家孩兒在武道上打下更深厚的基礎。
按理，他那父親有著才子之名，家底也算豐厚，誰料在商洛三歲時，商輕侯花了大錢買了一批源自古時大趙皇朝的舊書，這一下子就將家財揮霍光了，商洛奠基的事也就耽擱了下來，而到了後來，商父商母外出遠行，結果跟隨的商隊路遇山匪，兩人最終死於亂戰。
“不行，洛哥，先給我們講哪吒，不然星石不給你。”
當中一個黑猴也不知在哪裏抹的一身泥漿，渾身黝黑，像極了在泥潭打滾的野豬，兩隻手此時正攥著一顆淡藍色的石頭，石頭上有點點亮光，如同點綴在星空下的群星。
陡然間，商洛腦海中浮現出了前身記憶中的最後一幕——那條宛如披著星光的銀色巨蟒。
星石是星洛平原知名的特產，凡石受到星光照耀，日子久了反倒生出不凡來。
富貴人家用來雕琢成燈，夜晚時分，可自放星光，照亮黑暗。
也可做成掛飾，佩於胸前，以星光養人。
當然普通人更多的還是用來練武，鍛體時握著星石，劇烈運動後，血氣翻滾，可以加快吸攝星力，增強體質。
每隔一段日子，村裏的采石隊都會采一批星石，除去采石隊人各自的份額外，村裏的其他人也都能分個一兩塊，算是村子裏的福利，之前，前身總是托人賣了星石用來購買筆墨紙硯等。
不過現在的商洛對於武道的興趣更大一些。
明勁高手已經能一拳斷樹，其上還有暗勁高手。
雖明勁高手沒有商武印象中走路自帶BG的喬幫主拉風，也沒像修成《九陽真經》後百毒不侵、內力自生的張無忌那般牛啤，不過拳破巨樹，力搏虎豹已是足夠奪人眼球。
而除去武道外，其實更吸引他的還是修仙。
家中藏書甚多，自是記載著些許仙人煉氣的事情。那批耽擱了商洛獸血奠基的古書中，就有著多本明確記敘過仙人之事。
可惜，多是些曆史傳記，或是敘事史詩，並沒有期待中的修仙功法。
其中，在一本名為《九霄淩雲錄》的古卷中，曾記載太古時分，大夏庭威臨雲荒，宮殿如雲，兵如雨，統禦三千界，帝一言可斷人間生死、王朝興衰、山海浮沉。
也曾記載大商代夏，大周代商，庭崩潰，人間爭龍。
還有百聖立道統，宗門求逍遙，王朝治世。
更有域外入侵，蒼血雨，諸界共悲等等匪夷所思之事。
書中的許多事虛無縹緲，過於玄幻，在缺乏實證的情況下，本著嚴謹認真的學術態度，商洛是當著神話來消遣的。
可畢竟他都穿越了，腦海中還有一個係統麵板，再加上《九霄淩雲錄》的記載中多多少少與前世記憶有些不謀而合的地方，對此，更是讓他心生期待。
如果《九霄淩雲錄》等書裏的內容過於神話不可信，但在《異州誌》這些星洛先人所曾著的書籍中就記載了星山脈更東方的稷國，有修士施法可得稻米一日三熟，脂滿醇香，遠勝星洛稻米。
而前身去商家鎮售賣書籍時，也偶然聽商家鎮的商隊起過稷國的消息。
這雖不能嚴證《異州誌》內容的真實性，但多少讓人心向往之。
“洛哥，洛哥……”
腦海中想著事情，不知不覺間思緒就飄了遠，直到身前一道聲音傳來，商洛才晃過神，他望著抱著自己右腿來回晃悠的皮猴子狗娃，不由腦門青筋一跳，前兩才拜托張嬸洗好的衣服已經沾上了七八個泥手印，對於有著輕微潔癖的他實在忍不了。
若非腿腳沒好，他肯定要扒下這皮猴的褲子，狠狠抽他的屁股。
當然他也隻是想想，狗娃是張叔張嬸家的孩子，張家對他自幼照顧，他也以長輩之禮待之，欺負人家孩終歸不太好意思。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張叔拿他當子侄，那自己也就是狗娃娃的哥哥，哥哥管教管教自家弟弟好像也是經地義的事。
隻是……
這個美好的念頭剛出現在腦海，不知為何，商洛眼前突地冒出一副自己被狗娃在線吊打的淒涼場景。
商洛心中一痛，以他這個身體，好像還真不一定打得過狗娃。
對方體質比他好，這個年紀也開始修煉《虎魔練骨功》，比起荒廢多年的他，皮猴學的肯定比他強，畢竟%進度的【虎魔練骨功】也算是令人發指。
“難道我連一個孩都打不過？”
商洛臉色發黑，隱隱有股無地自容的羞愧
“先把星石給我，再講故事。”
見到商洛臉色晴轉陰，陰轉雨，雨變大，最後麵無表情，狗娃有些發怵，老老實實的交了星石，隨後和幾個夥伴掏出了不知藏在哪裏的馬紮坐了下來，而這時一個家夥站在了門口，頓時扯著嗓子嚎了起來：“聽哪吒咯，快來聽哪吒咯。”
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商洛心頭有些無奈，來也是他嘴欠，前幾日張叔張嬸去商家鎮，就把狗娃放在他這一日，而他被煩得不得了的情況隨口講了個哪吒。
“還是低估了哪吒對孩子的吸引力，想想也是，比起齊大聖孫悟空，哪吒對孩子明顯有著更強的代入感，再加上混綾、乾坤圈、風火輪、火尖槍等寶物，可比兩根棒子闖下的孫猴子有排麵的多。”
想到這兒，他才注意到狗娃以及其他幾個家夥攥著的木箍和紅布是什麽意思。
“要不做個手辦賺些零花錢。”
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隨即又被他否定，真的做了，以這些孩子的心性多半是一擁而上，搶了後各回各家，畢竟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麽版權意識。
連講三遍蓮花複生的故事後，幾個家夥總算是放過了他，約定著明日同一時間講下一回後，就各自叫喚著“乾坤圈”、“混綾”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