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三個問題
撕散的合同碎片,如同白色蝴蝶一般四下飛舞。
吳群和白皙純同時安靜下來,平靜穩定的視線裏,吳群呆立在原地,輕輕撫摸著臉上縱橫交錯的撓痕。
他眼神有些呆滯,抬手撫臉時動作有些遲緩,雙膝跪地的瞬間,嘴角流淌出黑血。
“我居然中了毒?你在酒裏下了毒?你難道想將你的父親一起毒死嘛?”
吳群思維反應還算敏捷,很快想到這一點,不可思議的盯著“鏡頭”方向。
“要不是這樣,你怎麽會毫不懷疑的喝下去?咳咳——”
不知白皙純哪裏受了傷,說話時總時不時夾雜著咳嗽聲,“不過我有解藥!原本計劃裏,我想讓你們慢慢接近死亡,而且再把你們拉回來。”
“現在不用這麽麻煩了,因為計劃出現了嚴重變故。!”
“其實……雖然你經常打罵我,但我原本沒想讓你真的死去!”
白皙純的語氣十分平靜,根本聽不出那是個十幾歲孩子的口吻。
她平和地講述著這些,就如同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心裏有些發涼。
如果這是白皙純當年真實的心理反應,那她的心理狀況一定出現了嚴重問題。
有解藥在手,看似能掌控別人的生死,但誰能說得準,解藥究竟有沒有效果?
萬一沒有效果,難道就要親手葬送爸爸的命?
白皙純對他父親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呢?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於是對白嶽心生怨恨,巴不得他死?
最讓我心涼的,是白皙純最後說出的那句話。
原來以前吳群和她有過不止一次的接觸,而且經常暴力相向。
我不願意深想其中的原因,我怕自己了解的越清楚,對秦城的傷害就會越大。
吳群咧了咧嘴,於是黑血流淌的速度快,他莫名其妙說了兩句話。
“這都沒能保住命?”
“國外的東西真特喵不靠譜!”
吳群翻著白眼向前撲倒的瞬間,“鏡頭”忽然一顫,像是有什麽東西對白皙純造成了影響。
“鏡頭”緩緩右轉,那是白皙純扭頭看向她的右側。
右肩上方,一根帶有螺旋紋路的鋼筋突兀出現,上麵鮮血滴答,十分的新鮮。
又是一根鋼筋!
父女倆原來都因為這個而死!
景象漸漸遠離現場,角度有所調整,從平行的視角轉為由上而下觀察。
從棚頂向下的角度,能看到屋內三具屍體,倒地的姿勢十分怪異。
他們的頭顱就像是箭頭指向——吳群指著白嶽,白嶽指著白皙純,白皙純指著吳群。
這有什麽獨特的含義?是指死亡所引起的因果關聯嘛?
按理說,父女倆都是因吳群而死,死者倒地姿勢,不應該表明這方麵的含義才對。
我在窗外站了好一會兒,屋裏的景象始終定格在那裏,就像是光
碟播放的影片卡了碟,又像是播放的主人在故意等待。
我明白了白皙純的心意,於是拖著冥尺和帆布包,終於走進屋裏。
和我預料的一樣,除了地麵三具屍體以外,棚頂飄蕩著另外一個白皙純。
她在試圖還原當時的畫麵:被鋼筋貫穿脖頸後,她魂魄離體,飄蕩到了棚頂,冷冷看著屋內的一切。
我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飄蕩在棚頂的白皙純,眼眸中有種特殊的漠然。
但她眼神的焦點,卻沒有看向父親或者自己,而是望著吳群——那個坑害她一家的惡魔!
“你下來吧,有什麽話,我們當麵好好說一說!”
我朝著棚頂招了招手,她身上垂落而下的白大褂,讓我感覺很別扭,總覺得她這身穿著有點不倫不類。
我的手擺動了好半天,沒得到任何應答。
周圍的屍體和棚頂的魂體緩緩消失,隻剩下屋內那些簡陋的家具。
不過左手邊的牆壁上出現變化,浮現出大片的血漬,把半麵牆染成紅色。
血漬不停的勾勒組合,最終變成一行血字:
“問題一:父親和我因何而死?”
我回想起南嶺新區出現的那一幕,不過那次是在給人提示,而這次卻在向我問詢答案。
陰殤境裏幼小年齡的白皙純,曾經用無聲口型的方式,善意提醒過我,隻有解開陰殤境的隱秘,我才有可能離開這裏,否則我可能永遠的被囚困。
所以,這個問題我必須回答。
想了想,我麵對著身前空蕩蕩的空氣說,如果你是說因誰而死,那答案很明顯,是因為吳群。
我不知道他當年對你母親做了什麽,但最終的目的,肯定是圖謀你父親的礦場開采權。
這個人就是你們家的克星,你們全家都是因他而死。
如果你想知道那件凶器,即那兩根半截鋼筋的來曆,說真話,我不敢百分之百猜出真相,但根據反向推理,應該可以猜測個八九不離十。
吳群應該是道門子弟,他敢隻身參加晚上的“鴻門宴”,身上必定有所倚仗。
這種依仗,就是他所信賴的某種護身符。
但他這種道門子弟,又不是我們熟知的那一類。
他臨終前留言:“國外的東西真特喵不靠譜”,興許是在暗示,他的護身術法來自於國外。
關於國外的術法手段,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東南亞某國的降頭術。
不知道突兀出現的半截鋼筋,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身處陰殤境,我手機沒有信號,沒法查詢相關資料,不過等回到外麵,很快就能查詢到結果。
此外我即將和龍翁見麵,如果能解決好替代品的問題,得到《鬼說》中冊,裏麵應該也會有答案。
我說完這些,房屋裏陷入短暫沉寂,似乎白皙純在思索我的話。
片刻後,牆壁上的
血漬重新勾勒,組成了新的一行字:
“問題二:我母親當年為何離家而去?”
早就能猜到,白皙純絕不會隻提一個問題,但我沒想到,她提的第2個問題會這麽燒腦。
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是多少年前發生的?你父親白嶽,暗中調查那麽多年,都沒知道真相。
我隻憑看過幾幕景象,就能推斷出來?
這也太高看我了!
這些想法在我心裏一閃而過,此時我可不能說不行。
失控的白皙純不可以常理度之,萬一惹她發了飆,最終倒黴的還是我。
“我想,她是為了你的父親,為了這個家。”
“你的母親當年應該做出了最偉大的決定,同時也是最悲愴的犧牲!”
我對這件事情有過幾種猜測,不過現在所說的這種,應該是最合白皙純胃口的。
誰願意自己的母親身上存有瑕疵呢?
此外,我也不是單純地忽悠白皙純,我這麽說,有一定的考慮在內。
首先從白嶽的執著尋找來看,他是不怎麽相信,妻子會這樣決然離去的。
最了解妻子的人必然是丈夫,白嶽能鋪開這樣大的一份家業,智商情商絕對不低,看人出錯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所以白皙純母親不辭而別後,他才會那樣的質疑,難以接受。
從這一點就能側麵證明,當年發生那些,很可能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其次從吳群的語言判斷。
他稱讚白皙純母親為奇女子,並且說由衷的敬佩對方。
以他當時所處的角度來說,他真沒有必要欺騙白嶽。
如果白皙純母親,真是為了正義的目的而離開,那再結合白嶽近幾年的經營狀況,以及吳群道門子弟的身份,我能隱約得出一條結論。
白皙純母親當年做出的犧牲,是以自己和少量金錢為賭注,換來丈夫生意的順當與女兒平安。
這種犧牲,有可能和降頭術有關,也有可能和某些邪惡的術法有關。
總而言之就是,犧牲自我、成全別人。
而且用這條思路來解釋吳群的死,也比較能解釋得通。
吳群身上落有“護身符”,一旦生命遭到威脅,護身符立即被觸發,會以詭異的方式當場殺死威脅者。
白嶽就是這樣死於非命。
但是在白皙純下毒時,卻出現了一點小意外。
直到吳群體內毒性發作、無可救藥時,他的護身符才發揮作用,和白皙純同歸於盡。
護身符早幹嘛呢?毒性緩慢發作、有所征兆時,為什麽不立即殺死白皙純?
這應該就是白皙純母親,當年犧牲換來的短暫平安吧!
我隱約能夠猜到,當某種術法出現自相矛盾時,術法效果會有短暫延遲。
不過具體如何,隻有看過《鬼說》中冊才能知曉了。
房屋裏再次陷入沉默。
極度
安靜的環境讓我感覺有些不安,心髒砰砰的跳動傳導到了耳膜,於是讓雙耳有發酸發脹的感覺。
不知為何,我腦子裏突然閃過白皙純身上的那件白大褂,突然激發出一些靈感。
我終於知道,當看到那件白大褂時,我為何心裏有種別扭的感覺了。
然而不等我進一步梳理思路,牆壁上的血漬再次出現變化。
“問題三(也是最後1個問題):是不是所有的小白臉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我預想到白皙純提的問題會越來越難,但我沒想到最後一個問題,居然會難到這個程度。
這應該怎麽回答?
而且白皙純明顯不是在問表層的意思,她想知道更深層的答案。
小白臉……吳群……秦城……一見鍾情……
我默念著安神訣,讓心神完全放鬆下來,頭腦進入高速運轉的狀態,快速思索著白皙純成長以來,有可能遭遇的經曆。
從小生長在缺少母愛的家庭,父親因為雙重打擊變得頹廢,酗酒、吵嚷、脾氣暴躁。
孤立無助的少女,如何來排解這種壓抑呢?
學校的老師、同學?身邊的玩伴、閨蜜?
好像都不太可能。
記得見到“幼小”時期的白皙純時,她臉上掛著落寞,似乎內心極其孤獨,否則我這個“陌生人”贈送她禮物時,她不會顯得那樣開心。
負麵情緒就像是靈魂的絞索,體內積攢的越多,越能讓1個人的人格變得扭曲。
而以我對白皙純的了解,她的性格並沒有明顯缺陷,說明在她成長時期,她的情緒得到了有效的宣泄。
誰會是她的情緒宣泄對象?
腦子裏先是閃過一張白淨而充滿書卷氣的臉龐,隨後又定格為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再聯想到毒殺吳群時,白皙純說的那些不舍的話,我心裏漸漸有了答案,但……並不十分確定。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做出了第1步試探,“喜歡一個人,年齡是障礙嗎?”
牆麵上的血漬飛快勾動著,“不是!”
“喜歡一個人,和友好或者敵對關係有關嘛?”
我這話問的有些拗口,其實就是在間接詢問,她是不是喜歡上了吳群?喜歡上這個跟自家有深仇大恨,且年齡相差很遠的老男人?
乍一看,我的這個推斷很荒謬,實際上,從這些線索中真可以找到相應的推測依據。
短暫停頓後,牆麵血跡勾勒出另外兩個字:“沒有。”
我說我已經知道了答案:你前後應該遇到過兩個臉色白淨的男人,第1個絕對是混蛋;第2個絕對不是。
第1個小白臉當然是指吳群。
我猜測:在白皙純母親消失後的日子裏,他一定經常來到家中,跟白嶽進行交流。
有時白嶽不在,吳群或許會和白皙純說上兩句,久而久之博取了
她的信任,讓她將心中的苦悶傾吐出來。
白皙純說過,吳群以前打過她很多次。
且不論發生這種行為的原因,單論結果,吳群對她越是暴力對待,她喜歡對方的可能性就越大。
是的,我的推測雖然匪夷所思,但卻真的有可能發生。
因為梅雨薇跳樓自殺的緣故,我查過很多相關或者不相幹的資料。
過程中,曾了解過一種扭曲的心理症狀: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又叫斯德哥爾摩效應。
那是被害者對施暴者產生了情感,進而反過來喜歡對方、幫助對方的情結。
最早於1973年,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一家銀行發生搶劫案。
劫匪搶劫失敗後,挾持人質與警方對峙約130個小時,最終因歹徒放棄而結束。
令人驚奇的是,那些曾被劫持的銀行職員,在幾個月後居然拒絕出庭作證,證實劫匪的罪行。
他們甚至籌錢為劫匪進行法律辯護。
而後更高能的事情出現了:1名女職員居然愛上了其中1名劫匪,並在其服刑期間與之訂婚。
若幹年後,我還了解到另一起囚困案:一名犯罪者挖空地下室,長期囚禁著幾名婦女。
久而久之,這些女子對犯罪者產生感情。
當犯罪者進入地下室時,幾名女子會齊聲高呼,“老公回來啦!老公辛苦啦!”
言真意切,字字發乎內心。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我在陰殤境裏給白皙純做出的解釋是:第1個混蛋因為長期折磨她,於是讓她的心理出現微妙變化。
這怪不得白皙純。
我不知道吳群曾給過她製造過怎樣的恐懼感。
不過一旦恐懼突破了她的心理底線,恐懼就會轉化為感激,進而變成崇拜。
這是一種變態的情感,那種喜歡也不應該歸到愛情的範疇裏。
想到這些,我心裏對白皙純更加同情。
再次短暫沉默後,牆壁上出現了新的血字,這次不是在向我提問,而更像是內心的一種呐喊。
“但……他們是父子呀!”
臥槽?
看清楚這行字時,足足有三秒以上的時間,我腦子裏出現了空白斷檔。
左手一鬆,抓了大半天的褲衩,終於滑落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