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血汙
這才是我熟悉的模樣。
身軀拉長,兩手兩腳指端鋒銳,如同在肢體末端連接著10枚鐵鉤。
頭顱顏色變淺,最終變成乳白色,上半部向上延伸,定型為上端尖銳、造型怪異的蟲型輪廓。
兩隻前肢因為剛剛幻化出來,形體飄忽有些鬆散,不過很快穩定下來。
這就是狐蜮,從始至終都是它在搗鬼。
當近距離現出本體時,陸行和狐蜮的關聯瞬間加強。
它的所思所感雖然沒法用人語來表達,但是它的心意,卻可以通過陸行這“中介”轉述出來,倒不影響我和狐蜮之間的交流。
“嗷嗚、嗷嗚……”
狐蜮似乎哀嚎一樣的叫聲中,有著特別的含義,它在詢問:最後一刻對它偷下殺手的,到底是哪個狠人?
我沒必要隱瞞,同時也是對它的1種威懾,“那是另一個比你強大十倍、百倍的狠茬子!”
狐蜮逃跑的最後一刻出現停頓,那是秦巧按捺不住終於動了手。
兩根細小發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亙身前,其軟如棉線,其銳如鋼絲,瞬間將狐蜮兩隻前肢切割掉。
鑽心的疼痛加上身體失衡,這才讓狐蜮停滯不前,讓我逮住了機會。
此時那兩根發絲藏在纏繞著鐵索鏈下,形成雙道屏障,共同禁錮著狐蜮。
“朱科和孫子安是怎麽回事兒?”我問道。
他們明明是普通村民,但行事風格極其詭異。
他們出現在這裏,似乎就是為了讓我們心存恐懼,一步步落入狐蜮的蠱惑圈套。
狐蜮的回答有些出乎我意料。
這兩個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們是狐蜮的肉傀,隨時能被狐蜮掌控。
當然僅憑肉眼,沒法看出他們和其他人的差別。
孫子安祖上真是獵戶出身,而朱科的母親也的確得了重病,不過這和他們出現在這裏沒有任何關係。
狐蜮訂好了計劃,便引發潛藏他們體內的“蜮絲”,從靈魂最深處操控他們。
其實今晚狐蜮原本計劃對付山妖,獵殺大量山林野獸,想要激怒對方,而後在三棵樹領地一決雌雄。
我的到來打亂了它的計劃。
曾在我手下吃過虧,狐蜮自然知道我的厲害,於是改變主意不惜代價,想要收割我和陸行的命。
“肉傀就是指被狐蜮蠱惑的活人,他們算作狐蜮提前瞄準的目標,平時以活人自居,察覺不到異常。”
陸行讀取著狐蜮心意,進一步向我解釋著,“蜮絲是很神奇的東西,纏繞在魂魄海裏,與正常魂魄沒什麽區別。”
“除非他們主動暴露肉傀的身份,否則旁人甭想提前辨別。”
這些消息都是狐蜮主動向我透露的。
興許鐵鎖鏈的威煞氣息,以及秦巧神鬼莫測的陰煞手段,徹底嚇破了它的膽,它有一說一,恨不得連褲衩子什麽顏色都告
訴我。
我暗自點頭,心說難怪孫子安講述死亡經曆時,講的繪聲繪色,猶如親眼所見。
朱科的反應也很真實,戰戰兢兢,好像隨時能把心髒嚇脫落。
他們被蜮絲影響、心安情願為狐蜮做事,所作所為自然發乎內心,完全看不出破綻。
我回憶著狐蜮的布局經過。
當我和朱科二人相遇時,他們故意讓我看到那5顆鮮紅的野獸肝髒。
那時起,他們就有意無意向我傳遞危險信號,目標直接指向林中山妖。
三棵樹領地、巨大怪物、單身漢等死亡傳說……都在誤導我,讓我把注意力集中到山妖身上。
甚至孫子安、朱科自殘身體,也是為了遵循死亡傳說的劇本,最終襯托狐蜮幻化的“小蝶”出現。
為了徹底打消我的疑慮,孫子安還主動提起了狐蜮,虛虛實實,讓人難以分辨。
狐蜮稱得上心理戰的大師。
它知道,外界的誤導容易帶來思維的偏執,進而鑽進牛角尖,陷入自我營造的極大恐懼中。
恐懼過後就是慌亂。
在極度恐慌中,無數弱點將暴露在狐蜮麵前,任人宰割也就順理成章了。
就連陸行這樣萌生死誌的人,都能被狐蜮帶偏節奏,被嚇得肝顫膽寒,由此可見它蠱惑之強悍。
“裝神弄鬼終究是旁門左道,上不得台麵啊!”我輕聲道。
在經曆先前的離奇古怪時,秦巧始終沒有預警。
恐怕她早就看穿了狐蜮的伎倆,始終沒有對我點破,興許存著鍛煉我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在絕對的實力碾壓前,蠱惑之術這樣的小把戲,可就沒啥太大作用了。
“雖然它弄出了很多虛假幻象,但並不是空穴來風。”
陸行聽著狐蜮呲哇幹嚎了幾聲,解釋說道,“山林深處真的有山妖存在,而且對方極其恐怖。”
“狐蜮主動挑釁過幾次,甚至打算在這裏一決死戰,但對方似乎不屑一顧,到現在都沒有露麵。”
“對了,狐蜮還善意的提醒我們:山妖已經能幻化成人形,和正常活人沒什麽兩樣,對方現在層級非常的厲害,讓我們小心提防。”
被鐵鎖鏈牢牢捆縛的狐蜮,此時跪了下來,彎腰向我行了3個大禮。
而後它跪行向前,身上發出嘩啦啦聲響。
它五體伏地,親吻著我腳下的泥土,樣子極其虔誠,就好像它是我最卑微的奴仆,在行著日常禮節。
“這個屁精!見風使舵的本領倒是不小!”我心裏笑罵著。
嗚嚎的夜風仍然沒有停歇,似乎這是三棵樹領地的怪相,並不屬於狐蜮的蠱惑手段。
狐蜮顫顫巍巍、不停的親吻著泥土,向我傳達出“臣服”的心意。
被鐵鎖鏈纏繞住後,它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細變短,似乎鐵鎖鏈對它的損耗傷害極大。
得
到秦巧的明確答複後,我取下鐵鎖鏈放進帆布包,隻在狐蜮身上留有秦巧的發絲。
連番重創下,狐蜮受傷不輕,魂體都有些崩散的症狀。
我把不情不願的二黑喊來,讓它臨時充當坐騎,馱著狐蜮前進。
“汪——”
“別吵!”
“汪汪——”
“你馱不了多長時間,頂多個把小時的。”
“汪汪汪——”
“我跟你說啊,狐蜮有特殊本領,能隨時變化相貌和身形。你要是再胡亂嚷嚷,等回去後,我讓它變成一條陽光帥氣的大黑狗,橫刀奪愛,把小黑從你手裏搶過來。”
“汪汪汪汪汪……”
漫山遍野響起二黑強烈的抗議。
我琢磨著,狐蜮本來就是取自神女的怨念,帶著它進入小井村,應該不會犯什麽忌諱。
其實拜訪神女我還另有目的,想向她谘詢:鬼影和狐蜮融合後,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
如果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有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替代避免?
融合後的鬼嬰和狐蜮,隻是為龍翁療傷的一劑補藥,我可不想這樣白白浪費掉。
我特意把鬼嬰留在靈品店的鎮塔裏,也是擔心萬一它倆碰了麵,自然而然發生某種不好的結果,那我可就要哭傻眼了。
三棵鬆樹前。
孫子安已經仰麵朝天的死掉。
匕首還緊握在他右手裏,睜開的眼睛裏,帶著難以想象的平和。
胸腹間裂開的那道巨大缺口,卻仿佛張著的1張大嘴,在嘲諷狐蜮的這場鬧劇。
朱科肉山一樣的身形癱坐在地麵,嘴裏發著無意義的嗬嗬傻笑,讓我不由得想起況錦燕。
當看到二黑背上的狐蜮時,朱科像是突然間感應到了什麽,猛的大喊一聲,向前撲倒。
再試探呼吸時,發現他已經氣絕身亡。
我雖然是渡魂人,但對此無能為力。
活人能被邪祟蠱惑,其中肯定牽連因果——當年種下罪因,今日食下惡果,因果循環,唏噓無意。
近幾天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打算抽空去趟大西溝,看一看朱科病重的老母親。
雖然不能破壞道門的因果規矩,可盡些人事還是可以的。
從旁邊找來簡易工具,在鬆樹下挖了兩個大坑,草草把二人屍體埋了進去。
剛要轉身離開,我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兒。
我鬼使神差的把耳朵貼在鬆樹樹幹上,屏住呼吸,認真傾聽。
“咦?裏麵還有那些哭嚎的聲音?”
狐蜮已經散開了蠱惑術法,但一些怪異景象仍在,就比如鬆樹裏2男1女的哭聲。
轉圈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底部樹根不起眼的地方,各發現1個拳頭大小的空洞。
強光手電筒照向裏麵,看到孔洞內約一指深左右的地方,塞著畫有古怪紋路的東西。
這東西我可不陌生,雖然紋路不同,但千真
萬確那是符籙。
符籙封印住裏麵的魂魄,讓它們永世無法超生?
如果真是這樣,留有符籙的人,心思太歹毒了吧?
想了想,我把冥尺倒轉過來,用握柄去捅破那層符籙,放出裏麵囚困的陰鬼後,我再將它們擺渡歸岸。
“危險!”
剛剛碰到符籙紙,心底響起秦巧的提醒聲,陰風刮起旋渦,手托頭顱的秦巧已經攔在我身前。
“我憎恨所有的動物!”
“它們毀了我的臉,讓我的童年蒙上陰影,從此生活在自卑、驚恐以及別人的嘲笑中。”
“我要用畢生之力,殺盡這片山野裏的獸類。”
“用它們的鮮血,染紅這裏的每一棵小草、每一顆砂粒!”
這是朱科曾經說過的話,一字不差。
不過從漆黑深邃的孔洞中傳出來,卻顯得陰森詭異。
仿佛我剛才打開的是潘多拉魔盒,即將釋放出1隻凶惡殘忍的惡鬼。
樹根孔洞散發出一些黑色霧氣,霧霧倬倬,隻是蓋住了洞口,卻沒有向外散逸。
“這是在唱哪一出?裏麵難道沒有封印著冤魂?”
我都準備念動渡魂訣了,但孔洞裏雷聲大雨點小,讓我做的準備化為徒勞。
秦巧不敢怠慢,黑色長發如同滋生蔓延的野草,瘋狂在腳下鋪散開來。
陸行今晚頭一次,被嚇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踮著腳尖,高舉雙手,“韓大師——你對此不想解釋兩句?”
“臥槽?我右小腿好像有點要抽?”
足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第1棵鬆樹沒有任何異常變化。
我如法炮製,依次捅破第2、第3棵鬆樹根下的孔洞。
“小蝶才是罪魁禍首!”
“它挑撥離間,讓我們兄弟間心生間隙,最後變成山妖,將我和妻子慢慢折磨死。”
“我——痛——啊!”
不出意外,從第2個鬆樹的孔洞裏,傳出孫子安曾經說過的話。
我把目光轉向第3個孔洞。
剛才隻有兩個活人,於是隻能被影響為兩個早已死去的角色。
現在第3個孔洞大開,會有新的話語傳來嘛?會不會讓我知道當年更多的秘密?
我剛想到這兒,三隻孔洞裏像是吹出了陰風,黑霧洶湧而出,傾刻間覆蓋住鬆樹間的範圍。
借助秦巧的視野,我能看到黑霧中,夾雜著無數寫有符文的紙屑,以及一些紅褐色的血汙。
秦巧前所未有的慌亂,大紅衣衫形成一道紅色幕布,圍繞在我們外圍。
二黑鑽到了正中央,後背向下四腳朝天,4條狗腿緊緊抱住狐蜮,把它當成了自己的擋箭牌。
“謝謝!呃……我為什麽會對你說謝謝?”
陸行愣了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快速跑來跟我匯合。
那些紅褐色血汙中,仿佛帶有詛咒之類的東西,讓秦巧的陰煞氣息損耗極快。
紅色幕布時而被汙濁出缺口,又被秦巧快速補上,這樣反複僵持著。
我不知道周圍有沒有陰鬼在作祟。
幹等肯定不是辦法,從秦巧的情緒傳遞裏,我知道她現在局麵十分很不利。
念動渡魂訣,在我身邊出現1個黑色漩渦,漩渦越來越大,直徑最終定型為一人長短。
強大的旋轉吸力,對那些黑霧和血汙產生影響,如長鯨吸水一般,慢慢引向漩渦深處。
危險沒有解除,渡魂訣就不能停,更何況我每念動一次,秦巧身上的壓力就會減輕一分。
不過念動渡魂訣對我心神有很大損耗。
到第5遍時,我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到第10遍時,我直接癱在地上,嘴唇緩慢艱難的翕動著。
到第15遍時,手電筒早就不知被我扔到哪去了,盯著某一處昏暗的餘光,眼睛看到的都是重影,隻能憑著本能,在心裏默念著。
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三條重影的陸行靠近我身邊,再次說出三個字。
“謝謝你!”
語氣極其鄭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