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故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勾起許許多多的回憶。
喬嗔有些恍惚,執起那根紅線時竟然覺得自己指間頓頓的生疼,就好似它原本就應該牽引在那個位置,不能鬆開一般。
她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連執著雨傘的手都有些拿不穩:“告辭……”
當你無法拿捏一件事的時候,最快的解決方式就是逃避它。
喬嗔光速的逃離了現場,並且不爭氣的帶走了那截紅線。
閑來無事,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裏,索性買了一壺酒一路走一路酌。
近來命案頻發,街上也無什麽行人敢遊蕩,淅淅瀝瀝的雨中偶爾走過幾個行色匆匆的路人,在杏花煙雨裏一切都變得清緩了起來。
她尋了一處較高的樓台,放眼望去將半座京城都攬入眼中,被溟蒙夏雨覆蓋的人間,攜墜著飛花柳葉,自成一幅盛世繪卷。
她買的酒不算裂,還帶著些許杏花的清甜,半壺下肚隻感覺喉間灼燙,腦子卻還是一派清明。
目光不經意瞥到腰間的折扇,喬嗔笑著將它取了下來,玩笑似的開口:“沒當上皇帝,會不會不甘心?”
自然不會有人回應。
喬嗔倒也不在意,它隻將折扇鋪開放在身邊,同它一起俯瞰著這炎涼人世,拂麵而來的清風吹得身後楊柳柳絮盡飛散。
“謝長寄,活著真是一件無聊的事情。我總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應該做什麽,或者說,想做到什麽。
就好像,生來就是被天命推著走,沒有自己的選擇權一般。”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愁思:“若是你還在就好了,至少這種糾結又拿捏不定的局麵,好歹還能跟你吐槽吐槽。”
清風悠然,折扇不語。
喬嗔心底更是煩悶,索性仰頭將那一整壺酒都灌了下去。清涼的酒液隻能帶來胃部的灼燒感,卻帶不來任何沉醉,就好似無論喝下再多,也隻是在自欺欺人。
恍惚間,眼前視線開始模糊,身邊的折扇被風吹動,順著風的方向就往前飛。
喬嗔生怕把它弄丟,連忙往前麵一撲,然而握在掌心的卻不是折扇,隻是一隻漂亮的手。
在難得不清醒的醉意幻境裏,少年郎撿起地上的折扇搖了搖,桃花眼笑吟吟的彎著弧度。
[討債的,走,一起去玩。]
明明知道眼前這個虛影隻不過是自己求而不得的臆想,但喬嗔還是高興得眼角眉梢都染著笑意:“去哪裏。”
[無論去哪裏都可以,我陪著你。]
少年郎溫聲安撫著,透明的虛影在一渡夏雨柳絮間被風吹得模糊不清,無論喬嗔如何極力想要留住掌心冰冷的觸感。
最後,它還是變回了那一把沾著暗紅血漬的扇子。
說不清是落寞還是失望,亦或者從心底而起無法被忽視的蒼涼。
她再飲酒時,雙眸已經蘊上了一層水霧。
月朗風清,卻怎麽也看不清。整個人間都好似被蒙在一層霧色裏,隔著紗簾,被藏著。
“要是有空,我帶你去行走江湖吧。”
說完這句話,喬嗔撿起折扇重新小心翼翼的別回腰間,卻取下了那支翠青的笛子。
她其實並不怎麽回吹笛子,基礎也僅僅隻是因為曾經跟著謝長寄學過兩日而已,此情此景她盡量在腦海裏回憶著那少年郎吹奏笛曲時溫柔的曲調,竟然也能還原個七七八八。
她仰躺在高台之上,望著湛清的天,不知怎的就閉上了眼。
原本隻是淺眠,可當夢中徐徐走來那圓領袍的少年,她卻怎麽也睜不開眼。
[謝長寄。]
[嗯?]
少年輕輕揉著她的發頂,唇畔一如既往噙著高高的笑意。
[如果你被喜歡的人欺騙,那你還會繼續喜歡對方嗎。]
她這問題問得實在太蠢,不過也隻有夢裏對著故人,她才能還無心理壓力的說出這些話吧。
謝長寄愣了愣,緊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眼底盛滿柔光:[你都已經這樣問了,難道自己心裏沒有答案嗎?]
[嗯?]
[如果是可以原諒的事情,亦或者對方道歉態度誠懇,再或者他處心積慮都是為了你,或許值得再喜歡一場吧。]
他這話好像在說顧行微,又好像在說他自己。
喬嗔勉強自己揚起笑,忍不住伸手抱住了眼前之人的腰:[謝長寄,若是還能有下一世,我當你的哥哥來保護你。]
少年郎被逗得忍不住前仰後合,他伸手捧著喬嗔的臉:[為什麽是當哥哥,而不是姐姐?]
[因為變成男孩子就不用糾結感情的事情了。]
[誰跟你說的,你看,我也是男的,不也在煩躁這些嗎。而且你若是當了我哥哥,那我原來的哥哥怎麽辦。]
[那…那怎麽辦,下輩子我來當你爹,把你養大?]
謝長寄笑得更大聲了,[哎喲我家掌門一天天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這樣吧,我問你,假如你那位光風霽月的師兄下輩子轉世投胎成了一個妙齡少女,且偷偷傾心與你,為你裁衣洗手做羹,你可會心動?]
顧行微,少女?!
喬嗔呆滯了起來……如果她是男人,而師兄變成了師姐…她大抵還是會心動吧。
這玩意似乎與性別無關,她隻是單純的喜歡那個人罷了,無關其他。
而越是生氣,就代表對方的地位越重。她隻是因為接受不了師兄對自己有所隱瞞,與之前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感,所以才會這樣難過……
一切事情都變得清晰,喬嗔歎了口氣,[或許吧,隻是我沒用又不敢麵對罷了。]
[嗔嗔乖,你若是不想牽扯那些,咱們就走得遠遠的,不再見他了。]
少年溫柔的伸手撫上她的側臉,眼底的柔光好似落了漫天的星星。
喬嗔這一夢睡得極其安穩,等醒來時懷裏抱著那把折扇,天上正高懸著星河長明。
身側仿佛還留有故人的餘溫,如今卻隻化作冷雨痕跡,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心中的淤積散得七七八八,連心情都開始放輕。
起身,抬步。
末了,她還是回眸衝著身後空無一人的高台莞爾一笑。
“謝謝呀,謝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