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天道
從東海回京城並沒有花費喬嗔太久的時間,轉眼春轉夏,新帝登基之後京城總是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下。
她身上的傷都已經養好,也不再畏懼與毒,等去了小巷跟青娘子匯合之後,就正式開始謀劃之後的路要怎麽走了。
青娘子那次沒有跟進皇宮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便隻能戰戰兢兢的跟在喬嗔身後,努力斟酌著詞匯:“你師兄……”
喬嗔很顯然並不想提及這個。
青娘子有些無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她這個角度來看,顧行微分明是為了從鳳翎兒口中套出解藥這才保下鳳翎兒,不然當初鳳翎兒一死,無法得知解藥,喬嗔估計現在也已經涼涼了。
況且雖然這別扭的師兄妹倆並沒有怎麽交流溝通過,但青娘子還是隱約覺得顧行微心底是紀念著喬嗔的。
至於那些誤會,就得怪罪於兩個人從來也不肯好好聊聊,什麽話都不向對方坦白吧。
至少青娘子看見的,他們是彼此在乎的。
問題是現在無論怎麽勸,喬嗔也聽不進去,她也不好意思挑明,便隻能等這兩個人順其自然了。
神並不會降臨人間太久,掐指一算,三日後正是鳳翎兒重回天闕的日子,想必到時候蕭越也會被恢複神籍。
喬嗔沒有把握自己能打贏,即便如此,也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抬眸看著窗外連綿不絕的細雨蒙蒙,她的心也好似籠著一層化不開的水霧。
忽然巷外傳來喧鬧的鑼鼓響聲,伴隨著有人的高聲呐喊,瞬間便吸引了喬嗔的注意力。
“死人了,死人了!”
喬嗔剛打算出去看看,就被身後的青娘子一把拉住。
“是城內最近流竄的妖魔行事,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裏,已經接連發生十來起命案了。”
“?這都沒有人管?”
“新帝剛登基正是風花雪月的時候,哪裏管得了這些,附近的仙門據說要商議什麽大事也不曾派人手過來查探。”
聽了青娘子的話,喬嗔感到微微有些疑惑,這可是皇城腳下,若是有妖魔逃竄進來也不至於囂張至此,事情一定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你留在這裏,我出門去看看。”
戴上幃帽,喬嗔便再次出了門。
街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冷雨,巷口已經圍聚了一堆前來圍觀的百姓,而被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密不透風的巷角裏,正躺著一具焉壞的幹屍。
奇怪的是,喬嗔並沒有在對方身上嗅到什麽魔物氣味。而不遠處,一家小酒館正傳來說書人的聲音。
——
雨,凝珠成線,垂於簷瓦。
玄青衣袍的年輕公子收起手中油紙傘,輕叩於階上抖落雨珠,推開了這滿室酒香的門。
並沒有人注意他的到來,眾人三三兩兩結伴飲著酒側著頭聽台上說書人拍案驚奇一派熱鬧和諧。
他合上門,將這溫暖與門外清冷雨幕阻隔,找了個清淨角落坐下,將傘倚著牆,從袖裏摸了張洗到泛白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惹的霧水。便端坐著,同眾人一般細聽說書人講述故事。
“話說那道人臂挽拂塵拈花一笑,不威自怒,電光火石間隻見忽天雷滾滾,火煉大地。厲鬼尖聲亂竄俱被斬於那太極劍下,待風來雲現,日再懸於天幕時,那道人已然駕鶴飛升,徒留一塊黑白陰陽魚佩與一地清香。”說書人眉飛色舞,語句抑揚頓挫,極會帶動氣氛情緒。
人群中有人鼓掌叫起了好,便一室都是拍案叫好聲,想來這邪不勝正的故事,無論如何都鼓舞人心。
也有人趁著酒勁尖酸怪氣的大聲嚷嚷:“有人飛升成仙人,自然也有仙人被貶下凡間。祛邪除惡乃是他們的本分,有何好吹噓。”
沒等說書人開口,那位年輕公子倒先吟然一笑:“那天上仙人的事,您可管不著。”
光顧著聽故事的小二回過神發覺來了新客,忙帶著笑上前給他添了一壺溫酒。年輕公子輕聲道謝,執盞倒了一杯酒,卻不飲。隻是捧著酒盞麵上一派淺笑清吟。
那喝醉之人見有人反駁自己自然惱意上頭,猛拍桌案:“你是哪個?也來反駁老子,天天淨扯這些窮酸道士的故事,聽得耳朵都生繭了。神仙,神仙生來就是保佑我們的,要是道真有用,每年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
公子輕抿杯沿,含了一口霧氣,蘊得清濯眼眸都染上三分水意:“仙淩雲之上,俯瞰凡塵,共我們一般均有自己的世界。何來職責照拂我們。道即萬物,萬物即道,吾輩隻是尋個信仰信念罷了。若是不願聽,便也無人強壓您在此,不是?”
“格老子的淨胡扯,要是天道不庇佑我們,那我們還信仰他幹啥。”
“大道無情,生天地養萬物行日月,吾等還能在此醉裏論‘道’,已然是它賦予的造化。竟不知閣下何等臉麵,還有意索取。”
那人臉色由青泛紅,悶灌了口酒,嘟囔了幾句什麽不再言語。於是四周那些喜歡聽故事的便附和起這位公子,說書人是個曆慣風浪有些見識的老翁,見這公子一身樸素布衣卻穿得端方雅正如水清冽,便眼光一亮湊著問:“閣下莫不是那玄微山上的道長?”
“非也非也。”公子笑得溫良:“在下一過路旅人,平生甚慕三清,原想借簷下避雨卻聽聞有人在講祖師傳記,便推門來了。”
窗外細雨如絲,聲聲泠泠,他竹簪挽發,眉目淺遠。似遠山含黛,霧氣縈繞。極為平凡普通的一張臉,分明置入人群都找不見,此刻卻莫名出塵。
說書人也付之一笑,續講起了故事。旁人注意也再度被移上新的故事。
門,吱呀發出一聲輕響,店小二這會回過神回頭看了看,並非客至,而是那位公子不知何時飲完那杯已冷的淡酒,在桌案上留下幾文酒錢,便拾起傘推門而出。
屋外依舊是雨,天色清澈,風帶花香,襯著江南煙柳青石板道別是一番景致。
那位公子,在門前站了會兒,撐開那四十八骨的素麵油紙傘。傘上繪著幾枝桃花,雨露落上更顯鮮活,傘底用淡墨描了幾個小字,仔細辨認似是“天道”。
門最後合上前,他看見那位公子俯身,伸手折了門前一支含苞桃花,那身影也隨雨水,融進這煙雨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