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謝長寄番外（1）
謝君人間長寄久。
除了兄長，她是第二個記住這個名字之人。
或許人們應該知道，世界上有個詞匯叫做穿越，而我，正是從另一個陌生的世界而來。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一切都隻是一本書裏的劇情故事，作為一個輕描淡寫就被抹去的配角來說，我的死活對於推動劇情似乎並不重要。
於是，我背負著妖孽怪物之名，降臨於這個冰冷的塵世間，即便是生在帝王家，也注定一無所有。
兄長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不會打罵欺辱我的人，他笑起來眉眼弧度很溫柔，撫摸在發上的手掌也是溫熱的透著暖意。
他時常來看我，給我帶一些有趣的小物件，有的時候會是好吃的糕點。更多的時候，他則是蹙著眉與我坐在院子裏緩緩談起我從未見過麵的那個母後。
兄長比我大六歲，他曾經陪著母後在這深宮走了很長一段日子，或許如兄長所說，母後真的是一個漂亮又溫柔的女子，所以每次兄長回憶起時，臉上總是掛著笑。
兄長的身體很不好，每次看見他時，他總是執著一塊手帕不住的咳嗽，蒼白的麵容帶著濃鬱的死氣。
即便如此，他依舊願意將所有精力都花在想著辦法偷偷來看我這件事上。我知道，他私心怨恨自己無能為力，不能把我這個唯一的弟弟救出去。
但從進來的那一刻起，我無趣人生的第一個願望就變成了，治好兄長的病。
七歲那年，兄長病壞得厲害，整整倆月整都不曾來看我。聽路過的小太監說，宮裏似乎是來了一位了不起的神醫。
雖然無法徹底治愈，但兄長總是能繼續活下去了。我知道那位神醫多半就是這故事裏傳說中的反派，但，那些都與我無關。
冷宮的日子是孤寂乏味的，在那自稱仙子的女子到來之前，我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端著板凳坐在院子裏盯著門——以往在等待兄長裏時，我便是這樣翹首以盼。
而她到來之後，我則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偷偷盯著她，注意她在做什麽。
如果我沒有記錯，那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少女大抵就是這個故事裏命運多舛的炮灰配角，她很可愛也很特別，但這些在絕對的主角壓製下都不值一提。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為之前曾經聽人提起過，龍的護心鱗可以起死回生。
在遇見她之前，我是多麽渴望能尋到那麽一片，拿去治好兄長。在遇見她知道她身份之後，這個念頭反而逐漸被打消。
她已經很可憐了，即便她笑起來很大聲，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矜持，甚至無聊的時候還會強迫我一起玩泥巴。
但我清楚，她已經夠慘了。
或許自從有人陪伴開始，漫長枯燥的歲月就開始變得來日可期。她教我法術，又總是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
更多時候，她樂此不疲的去禦膳房偷吃的。
雖然我多次極力表示自己不吃甜，但她每次還是會順一大盤回來，假惺惺的問完我，便自己一個人吃完。
明明就是她自己喜歡，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後來，兄長又來看過我幾次，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好了許多。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不太願意讓兄長知道她的存在，即便是在知道兄長絕不會說出去的情況下。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隻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她喜歡坐著發呆，有的時候是對著一截紅色的小繩，無聊透頂的時候甚至會搬著椅子坐在院子裏的樹下跟我一起傻乎乎的盯著門口。
每當這時候，她便會笑著伸手捏我的臉。
［小皇子，你在等誰？］
我已經不再等誰了，或許，這也隻是一個習慣而已。
拜她為師這件事在我意料之中，左右人家是一條千百年的龍，算起來也不太占我便宜。
在無數個清冷的夜裏，她總是自顧自的升起火爐然後強拽著我陪她烤火聽故事。
繾綣，是我在冷宮裏獨居了好幾年從未感覺到的溫暖，倏然間覺得，好似跟她一輩子待在這個小院子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的事。
因為習慣了陪伴，習慣了溫暖，所以再次變成孤身一人時，那樣徹骨的冷讓我難以緩釋。
那時候，我已經不再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而是一國儲君。
突然從哪天開始，她就像是從未來過一般徹底從生命裏消失。
再次見到她，已經是六年後。
兄長早就不堪病痛折磨而死去，我拖著這個破敗而死氣沉沉的國家，第一次產生了厭惡感。
如果在意的人都已經不在，那麽，活著是為了什麽呢，緬懷嗎？
我慷慨的葬送了家國，站在屋簷上吹起那一首最喜歡的曲子。火光與飛灰裏，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陌生。
或許有人笑著用匕首在我臉上劃上一道道口子，欺辱一個敵軍的太子對任何人而言都能找到優越狗。
我並不害怕死亡，甚至在那一刻有些病態的期望著，如果死後，或許她會回來看一眼呢？
她確實回來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看見她眼眶裏含著水霧的模樣。
她極力痛罵著我的不爭氣，又源源不斷的以法術修補著我殘缺的身體。即便是繼續活下去也沒有任何價值的我，沉默的成為了她身邊的影子。
白龍一族的滅族是必然，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是劇情的開始。
她哭得聲嘶力竭，眼底卻盡是深不見底的怨恨。
她怨恨那些人，也怨恨自己，我多想告訴她，不是你無能為力，而是配角跟幫沒有權利去選擇人生。
但那時候，我隻是輕輕的抱住了她。
［阿寄，殺了我……如果有輪回下一世，你殺了我。］
她是如此哽咽著提著過於荒誕的請求，我感到悲憫，即便是下一世，她也依舊逃不開注定好的命運。
雨下得極大，卻蓋不住哭聲，黑暗裏，我倏然想起了兄長。
是不是隻要關鍵劇情人物死去，劇情就會因為崩壞而停止呢？
我抱著她，輕輕的安撫著，聽著窗外夜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