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寄
[對了師兄,這樣是哪裏呀,為什麽……]
她抬手,看見了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笑容也在一瞬間凝滯。
怎麽這麽髒,這是在哪蹭到的?她急切的擦著手,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無意識間,似乎腦子裏閃過了一張極其麵熟的臉。喬嗔下意識的捂著臉,在指尖觸碰到眼瞼時卻記起來最恐怖的事情。
不,不行…眼睛不可以被剜掉,她迫切的想尋找個地方躲起來,卻怎麽也躲不過鎖鏈的限製。
她幾乎是瘋了一般哭喊尖叫著,眼眶裏溢出的血水不斷滴落在手掌,血淋淋的一片,渲染著迷糊不清的視線,逼得她更為癲狂。
麵前的銀發道長伸出手掌,輕輕的撫摸在她額發之上,溫柔的撫摸著,語氣還似記憶裏那般繾綣。
“阿嗔乖。”
喬嗔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亦或者她臨死前幻想出的幻境。但在對方微涼的指節觸碰上她臉頰那一刻,她卻出奇的安靜了下來。
少女嗚嗚的哭著,嬌氣得恨不得叫人抱進懷裏安撫——他確實也這樣做了。
顧行微伸手將她抱進懷裏,護在衣袖之下,目光愛憐的望著她垂落在兩側麵目全非的手。
“乖,很快就不疼了。會有解藥的,會有的……”
他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喬嗔還是在安慰自己,聽著她虛弱的幼獸一般病得模糊不清的哭聲,顧行微隻覺得自己眼前的視線都隻剩下了昏不見底的漆黑。
心間疼顫得連呼吸都帶著刺痛感,明明他看上去麵無表情,聲音卻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
“乖,乖阿嗔,等你再睡醒,師兄就能找到解藥了。等那時候,這裏的所有人,一個也別想跑……”
一句話說到最後,甚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青年的銀眸幽邃的像是一潭死水。
取了鎮痛的藥喂著喬嗔服下,思及待在這裏過久會引起對方的懷疑,想著還未到手的解藥,顧行微不得不鐵青著臉鬆開抱著喬嗔的手。
他起身猶豫了片刻,還是咬著後槽牙大步朝著外麵走去。
而也就是他轉身那一刻,驟然失去安全感的喬嗔迷迷糊糊的轉醒,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顧行微決絕離去的背影。
師兄。
喬嗔伸出手去夠,隔著那麽遠的距離怎麽也夠不著。她皺起眉,膝蓋在地上摩擦著往前,嚐試爬到鎖鏈的長度盡頭。
但即便是如此,還是摸不到對方半片衣角。她眼睜睜的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心底空前絕後的絕望感讓她怔在原地,甚至都忘了收回手。
思緒放空,空白的大腦,連多想一件事都難以做到。
遙遙的,自外麵傳來清越孤高的笛聲,震破雲霄般淒厲,堪堪壓下火焰灼燒的噪音。
喬嗔想,她應該是聽過這首曲子的,熟悉到她甚至能跟著哼出聲,但她雙目空洞的跌坐在原地靜靜聽著笛聲,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應該做什麽。
笛聲越近,越冷厲肅殺。
被煙火溟蒙的洞口倏然間出現了少年身著圓領袍清瘦筆直的身影。
“嗔嗔。”
謝長歸大聲開口喚她的名字,盡管桃花眼努力的彎起笑的弧度,滴落在腮邊的淚卻連高溫也無法燃盡。
“外麵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喬嗔幹著嘴,聲音幹澀難聽,語氣卻十分平靜:“是呀,下雪了。”
她期盼著那麽久的初雪,好像看不見了呢。
“我同你說過的,等下雪的時候就再吹那首如寄給你聽,你還記得嗎,在蓬萊島上。”
少年朝裏走了兩步,火光舔舐著他的衣擺,他卻絲毫不在意,仍大步朝著喬嗔的方向而來:“外麵的雪又大又漂亮,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喬嗔迷茫的拽了拽手腕上的鎖鏈,心底的失望更深:“是呀,好想看看。”
“好,你若是說了這話,無論如何我也得帶你看這場雪。”
強忍著高溫走近這熔岩裏,趁著鐵器還未融化,謝長寄咬咬牙將修為傾注於匕首,將束縛著喬嗔的鎖鏈斬斷。
“這把匕首是別人許久之前贈與我的,他說,或許有一天我能用的上。那個人也有著奇怪的白發,可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紅色。”
謝長歸絮絮念叨著,彎腰伸手將喬嗔橫抱進懷裏,這才抱著她往外走。
“你說,世界上為什麽有那麽奇怪的人?”
喬嗔提不起力氣開口,隻能縮成一團眨眨眼睛。謝長寄像是被她這幅模樣逗笑,桃花眼裏也重新泛起瀲灩。
“哪裏疼?……一定哪裏都很疼吧,今年的初雪美極了,就好像能覆蓋住一切一般。我總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倆在院子裏打雪仗的時候。”
“……”
“你為什麽喜歡雪呢?是因為顧行微嗎……也罷,這個不重要了。這場雪,隻有你我二人罷了。”
“……”
聽著謝長寄的碎碎念,喬嗔莫名有些犯困,她將臉往謝長寄衣袖間埋了埋。
謝長歸勾起嘴角,目光滿是溫柔:“上一世總是你來照顧我,這次,終於我也有機會照顧你啦。那個連衣服都洗不幹淨的小皇子,現在會吹許許多多好聽的曲子呢。”
“……”
“等以後,我一首一首吹給你聽。我這一生雖然短暫,畢竟凡人隻能活個百來年嘛…但是仔細想想,似乎還能陪你看很多次雪呢。”
謝長寄有些為難的皺起眉,“如果這樣的話,咱們以後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可是那時候該吃什麽呢……要不然帶上我哥吧,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雖然他看上去身體被不好,廚藝卻好得離譜。”
說著說著,謝長寄忍不住輕笑出聲:“怎麽就突然盤算起以後了,但是隻要想著這些,總覺得空蕩蕩的心裏也溫暖起來了。”
他輕輕掂了掂懷裏輕得像紙的喬嗔,語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喂,討債的,以後喜歡本公子怎麽樣?我可不會惹得你哭,而且本公子好歹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喬嗔有些惱怒的張嘴輕咬他的胳膊,謝長寄立馬認慫投降:“好嘛,不聊這些了,我帶你走。去你喜歡的地方。”
他一滴眼淚落在衣袍上暈染開深色,語氣卻還似舊日恣意瀟灑。
“去吃你喜歡的甜花糕,去浪跡天涯,去一個小姑娘永遠都會被寵著的地方。”